简论卡西尔符号形式哲学

    从古至今，哲学家总在寻求和设想一种普遍适用性的，具有先验特质的形式。所谓先验特质的形式在于：它先于一切经验，可以整列、加工和架构一切自然的和人间的，实在的和可能的世界内容。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的符号形式的哲学，亦是这方面的范例。

    卡西尔符号形式的哲学主要集中于人类的符号和文化创造。如，神话、宗教、语言、艺术、历史、科学，都可以归结为“人 --- 运用符号 --- 创造文化”的基本公式。如哲学家伽达默尔所说，卡西尔把自然科学的事实，扩张成一种符号形式的哲学，它不仅囊括了自然科学和人文研究，而且意欲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活动提供一个先验的基础。

    卡西尔的符号形式哲学的重要观点是：

    1、符号是人类文化的开端。卡西尔认为，除了在一切动物属种中都可看到的感受器系统和效应器系统以外，在人那里还可以发现可称之为符号系统的第三环节，它存在于两个系统之间。这个新的获得改变了整个的人类生活。人不再生活在一个单纯的物理宇宙中，而是生活在一个符号宇宙之中。语言、神话、艺术和宗教则是这个宇宙符号的各部分，所有这些文化形式都是符号形式。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指明人的独特之处，也才能理解对人开放的新路 --- 通向文化之路。

    2、认为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人类文化的全部发展都依赖于这些条件。凡物都有一个名称 --- 符号的功能并不局限于特殊的状况，而是一个普遍适用的原理。这个原理包涵了人类思想的全部领域。符号系统的原理，由于其普遍性、有效性和全面适用性，成了打开特殊的人类世界 --- 人类文化世界大门的开门秘诀！一旦人类掌握了这个秘诀，进一步发展就有了保证。

    3、认为信号和符号属于两个不同的领域：信号是物理的存在世界之一部分；符号则是人类的意义世界之一部分。信号是“操作者”；而符号则是“指称者”。符号的特征是指称和多样。没有符号系统，人的生活就一定会象柏拉图著名比喻中那洞穴中的囚犯，人的生活就会被限定在他的生物需要和实际利益的范围内，就会找不到通向“理想世界”的道路 --- 这个理想世界是由宗教、艺术、哲学、科学从各个不同的方面为他开放的。

    4、认为人类的语言可以归宿到自然赋予一切有生命物的一种基本的本能：由于恐惧、愤怒、痛苦或欢乐而发出的狂叫，并不是人类独具的特性，而是在动物界中到处可见的。语言分为情感语言和命题语言，情感语言是前语言，是动物的语言；命题语言是后语言，是人类特有的语言。没有任何动物曾越过命题语言与情感语言的分界线。所谓的动物语言总是全然主观性的，它表达各种各样的情感状态，但并不指谓或描述对象。

    卡西尔的符号形式的哲学，注重于符号和文化的阐述，具有西方哲学的浓重思辨色彩，特别是对神话、宗教、艺术的思辨阐述，既充满着历史的辩证精神，又有着丰富的专业知识，是我们难以企及的。

时代知识总在不断地拓展我们的视野。多年来，我的哲学思考主要集中于概念意识基础理论的创立。从概念意识基础理论的视野勘察，卡西尔的符号形式哲学很有成就，但有一个很明显的缺陷值是得我们注意的。卡西尔的学说，在符号和文化之间缺少一座意识方式的桥梁。一个简明的道理是，符号必须成为一种意识方式才能能动地跨向文化创造。人类的符号制作使用根源于对象指称的需要，这样的对象指称需要造就了一种指称的抽象构造，这种指称的抽象构造在人类头脑中产生的一种新的意识方式 --- 概念意识方式。

概念意识方式与动物的感性表象意识方式迥然不同，感性表象意识方式是直观的和无思维的，概念意识方式则是抽象的和思维的，它在人类头脑中绽出了概念认识、概念思维、概念行为和概念自我，使人类的头脑在概念意识加入的能动制导下，进入精神和物质的文化创造，走向超越现实的“理想世界”和“实现可能”的文化行进。卡西尔的学说集中于“符号 --- 文化”，而新的理论创立则需要“符号指称 --- 概念意识 --- 文化创造”的新路径。于是，哲学必然要对符号指称的抽象构造，概念和概念意识，语言和图像，精神和物质的文化创造，进行新的审视。

    1、符号指称的抽象构造。

符号并不是先验形式的。符号是人类在生物性进化的基础上，转向文化演化的经验历史所产生的制作和使用。

符号制作和使用有它的生物性基础，这样的生物性基础提供了两种符号形式：一种是声音符号，简称为声符；一种是图像符号，简称为图符，以及声符和图符的两者联结。之所以界限于声符和图符两种形式，在于人类的生物性感觉器官和效应器官仅有二种配对，即制作声音的喉咙和识别声音的耳朵配对，制作图像的上肢和识别图像的眼球配对，除此之外，则没有其他方式的制作和识别的配对。这样的情况决定了，人类的符号方式只能局限于声符和图符。

    符号具有指称和抽象两个基本特性。

符号用于对象的指称。这样的指称有两种形式：

一是名称的指称，赋予对象“叫什么”的名称，名称指称一般用一个专用名词表达；

二是定义的指称，赋予对象“是什么”的定义，定义指称一般用一组描述对象具体特征的若干语词组成。

抽象源自于符号指称。人类的头脑是借助于符号指称而获得对象的抽象。例如，一座建筑对象，它在符号指称的方式下，或者转化为一段名称属性的文字符号，或转化为一张形象的图片符号，这样的文字指称符号和图片指称符号就是抽象的本质。    

符号的进一步是通过指称的抽象构造生成概念，并由此以符号指称的抽象构造生成一种概念意识。概念意识的出现，改变了远古人种唯有身体感性直观表象意识的动物头脑，形成了一种以身体感性直观表象意识为根基，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意识为加入的人类意识结构。这种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意识加入，在人类头脑中展开了一种全新的概念认识、概念思维、概念行为和自我统摄的意识活动，以其精神追求和物质创造的能动，架起了一座通向文化创造的概念意识桥梁。

    2、概念和概念意识。

    概念并不是黑格尔所说，是没有它的身世和由来的。概念来源于符号指称的抽象构造。在西方哲学中，学者们总在谈论概念的命题意义。西方哲学重视符号的命题意义辨析，却一直没有重视符号指称的抽象构造，阐明概念生成原理，揭示概念的身世和由来。卡西尔的符号学说亦是如此，始终未能由符号跨向概念和概念意识。

概念的根本是，在人类头脑中造就了一种概念意识的加入。概念意识的特征是，它不是直观表象的，而是抽象构造的。为人类的头脑带来了概念方式的认识、思维、虚构、创造和自我统觉。概念源自于符号指称的抽象构造，这一抽象构造的特征直接地赋予了概念意识的能动，即从初始的抽象构造发展向抽象之抽象构造的能动，由此绽出人类精神追求和概念之物的文化创造。

    3、语言和图像。  

    语言和图像是人类的两大符号指称系统。

    语言的界分。卡西尔有动物的情感语言和人类的命题语言之界分，对此我以为是很不恰当的。语言的声符系统，是建立在生物性的喉咙发音基础上的。然而人类和动物的不同是：动物喉咙发出的声音是警示、召唤、情感的叫唤，叫唤是指向的而不是指称的，是没有对象的指称和描述的。人类喉咙发出的声音是指称对象和描述对象的，是一种具有指称语言。指称和指向是有根本区别的，如担任警戒的猫鼬发现天空中袭来的老鹰，就会发出警示的叫唤信号，让同伴迅速知觉逃离。猫鼬的警示叫唤是一种指向信号，并不能告诉敌害的名称和相关描述。把动物叫唤的指向信号称之为情感语言，和人类特质的指称语言不加区别地划入语言范畴是不恰当的，其结果必然造成指向和指称混淆的泛语言弊端。

    语言的起源。卡西尔着重于语言的意义和语句结构，把语言的起源放置于意义和结构的辩证分析中，这样的辩证分析是西方先验哲学的基本方法。辩证分析方法，有其长处亦有其短处，长处是精于繁思的学理探究，短处是难以简明的实在定论。如同苏格拉底对正义、勇敢、诚实、美德的定义的层层诘问，甚为精妙却让人陷于无以获得简明实在的定论。人类语言的起源其实并不在于语词的意义和语句结构，而是在于它的经验历史的实在方式。民以食为天。语言起源的较为可靠的简明实在方式是，我们的远古祖先在狩猎采集的群居中，采取了不同于动物群体强者优先纷拥而上的食物分享，即一种分配式的食物分享方式。这种分配式的食物分享，产生了分配指称的需要，能够使群体男女老少成员在分配指称中各有所得，行稳致远地维持群体的协作、分工、交流和繁衍。食物分配的指称，包括食品的品种、部位、份额、分享者、用具等。用人人喉咙都能发出和人人耳朵都能识别的声音，进行食物分配指称则是最为简易的实在方式。正是食物分配的指称，使得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了一种全新的功能，突破了生物性的情感叫唤，嬗变为了指称性声符，并在指称的习俗中，从食物分配对象的指称扩展到食物分配对象以外的对象指称，以及由物体对象的指称扩展到关系对象的指称等等。在经验历史的实在过程中，声符的制作和使用逐渐发展为了各个部落群体交流共识的口语，进而随着地域广大的部落联盟和国家社会的建立，出现了行政需要的统一规范的文字语言。

在人类历史中，图像和语言相伴而起。在人文考古遗迹中发现的岩画和壁画，各种图腾、祭祀和仪式等等的物象，都是有它们的对象指称的。文字、艺术、地图等等的出现，更是显现了图像和语言联结。图像和语言各有优点，图像优越于它的形象抽象，如一个人的相貌，语言的描述抽象，远不如用图像的形象抽象。图像还可以提供一种直观的形象定义，如，我们可以指着一只直观的老虎或一张老虎的图像说，这是老虎，给出老虎的形象定义。语言则优越于能够赋予对象名称和具体特征的描述，特别是无形的关系对象的名称和描述，这是图像难以企及的。图像和语言的互为联结，则是两者优点的融合，更有益于人类认识、思维、虚构和创造的提升。    

4、精神和物质的文化创造。

    卡西尔把人类的文化创造归结于神话、宗教、语言、艺术、历史、科学的表述是不全面的。人类的文化创造应表述为：概念意识、精神世界、概念之物三个基本范畴。

概念意识是人类文化的第一创造。文化的源头是符号指称，概念是符号指称的抽象构造，概念的出现在人类头脑中生成了一种新的意识方式，即概念意识方式。概念意识在人类意识结构中的加入和制导，造就了一种愈益发展的文化智能，这种文化智能是人类文化创造的灵魂。由此，概念意识既是文化创造的智能保证，又是人类文化的第一创造。。        

精神世界是人类文化的第二创造。人类头脑通过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建构着一个精神世界。这个精神世界是由语言、图像、虚构、知识，想象、理想、自我、意志、目标；神话、宗教、信仰、艺术、哲学、道德，历史、社会、制度、法律，等多方面建构起来的。卡西尔认为，人类不仅生存在一个物理世界中，还生活在一个符号世界中。这样的符号世界实际上就是一个精神世界，这个精神世界为人类提供了实现理想和行进可能的精神追求。

    概念之物是人类文化的第三创造。人类以实现理想和行进可能的精神追求，把种种概念虚构反馈于经验实证的制作和求取，用自然之物提供的材料创造概念之物。如工具、建筑、交通、通信、照明、医疗、农耕、工业、科技等等的概念之物创造。概念之物的创造，带来了人类日益发达的物质文明，改变着人类在自然世界的处境；带来了人类日益广阔的知觉空间，从地域扩展到全球，从地球向往星际；带来了由概念之物创造开拓的更多感知和认知，使人类的文化智能不断扩展和提升，显现人类文化创造特有的无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