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牛羊“打嗝”征税，食品可持续为何画风突变？

“ 百年减碳大计，先从牛羊打嗝抓起。 ”

文：Eva Fan

来源：Foodaily每日食品（ID：foodaily）

为了减缓全球变暖、构建可持续未来，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毫无疑问是首要目标。但控制碳排放的一个主要挑战是自由市场没有充分考虑污染的相关成本。因此，世界不少经济体从碳排放“巨头”——能源行业入手，引入“碳税”作为将二氧化碳排放成本内部化的一种方式。

农业关乎万民生息，由于其特殊的产业地位，其碳税都有针对性的减免方案。但在不久前，以畜牧业作为国家经济支柱的新西兰政府宣布拟对国内牧场征收碳税，意在控制1000多万头奶牛和2600多万头羊群的甲烷排放。新西兰将成为全球第一个要求农民为牲畜甲烷排放付费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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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世界资源研究所2020年发布的报告，农业占全球碳排放的18.4%；其中，畜牧生产及粪污排放占农业排放量的31.5%，在总排放中占比5.8%。控制牧场的碳排放早已是欧美农业界、科学界所关注的议题之一，多项牧场减排的研究也在积极推进中，比如改进奶牛饲料成分来控制消化反刍过程中的甲烷排放量，或做好畜禽粪污的管理等。

在欧美国家经常泛滥各种“政治正确”的当下，事关减碳大计的“牧场碳税”很有可能会迅速蔓延，而民间对其争论也始终不止。“碳税”从能源领域延伸至农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利弊几何？政策变革以外，减少甲烷排放的技术创新将给可持续畜牧业的构建增添怎样的新可能？为了有力推动可持续实践，国内乳企、牧场在减碳上又给全球畜牧业发展作出了怎样的有益探索？碳税“进场”可能会给食品行业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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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税“进驻”牧场，减碳指日可待？

今年4月，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委员会（IPCC）发布报告《气候变化2022：减缓气候变化》。

来自全球65个国家的278位作者，经过7年努力，引用18000多篇学术论文，全面评估了自2010年以来减缓气候变化领域的最新科学进展，并形成一些关键结论共识：

2010-2019年间，全球年均温室气体排放处于人类历史最高水平；除非所有部门立即、深度减排，否则1.5℃温控目标将不能实现；实施有力度和高效的减排，需要政府和社会协调运用各类政策措施，加强气候治理，促进系统性变革；减排的快速深入，需要弥补资金缺口、促进技术创新；加速气候行动对实现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

IPCC 报告还特别提到了甲烷在气候危机当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在大气中的寿命比二氧化碳短，但会吸收更多的热量，对全球变暖的影响约为二氧化碳的 80 倍。而根据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的数据，在全球范围内，大约 10% 的温室气体排放是由牛打嗝造成的。像新西兰、澳大利亚这样的畜牧业强国，其牧场牲畜所释放的甲烷占到了全国甲烷总排放量的一半，份额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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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农业占新西兰温室气体排放的48%，其中大部分来自牲畜打嗝时释放的甲烷。新西兰约 500 万人口，而牛和羊的数量却分别高达总人口的2倍和5.2倍（1000万和2600万），成为碳排放的“罪魁祸首”。但农业排放此前并未被纳入新西兰的碳交易计划，新西兰政府也因此被质疑消极履行减排协议。

而新西兰气候变化部在6月8日公布的新征税草案，如果获得通过，将使新西兰成为第一个拥有此类立法的国家——从 2025 年开始农民将为牲畜产生的甲烷排放交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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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计划草案由政府和农业代表共同制定，就产业可持续发展达成基本共识。对新草案持积极态度的新西兰农民联合会全国主席Andrew Hoggard表示：多年来，农业界一直在与政府和其他组织合作，以寻求本国农业的可持续发展方式，尽可能达到维护从业者利益与应对全球气候危机的平衡。

此次牧场碳税议案不失为值得考虑的重要手段，未遭到农业界的激烈反对。但业界忧虑的是经过多轮磋商，牧场碳税部分计划细则比如执行监管的标准规范，农业排放的具体税价，甲烷排放量的计算机制等这些与农民休戚相关的关键细节尚未敲定，将可能给新税真正落地实施带来变数。

澳盛银行农业经济学家Susan Kilsby 则表示，该提议可能将对农业造成巨大冲击。该计划初衷在于实现可持续性，但新税引发的生产成本增加，将可能沿着供应链转嫁到消费者身上，造成消费需求下降，制约产业的良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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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聚焦于减碳目的本身，碳税所发挥的调控作用依然得到了主流认可。世界经济论坛曾就碳税议题刊登文章表示：碳税能够反映碳的社会成本，是限制碳排放的重要政策工具。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许多工业化国家便已经使用碳税来阻止化石燃料碳排，促进清洁能源使用。例如，自1991年以来，瑞典的碳税已作为国家气候政策的主要工具，覆盖运输、建筑（供暖）、工业和农业等领域的能源排放。

根据瑞典政府报告，从 1990 年到 20120年，瑞典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减少了 35%。瑞典环保署称，碳税与其他气候政策相辅相成，刺激了绿色供暖技术的创新和使用，促进了减排。尽管一些碳税批评者认为碳税会损害经济，但自征收碳税以来，瑞典的GDP增长了 83%，依然保持着全球前十的经济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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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从碳排放量与经济增长数据来看，引入碳税后的瑞典似乎继续走在了正确的发展轨道上，但这真的就是碳税的功劳吗？

瑞典自20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征收碳税，但评估其影响的计量经济学实证研究却出人意料地少，研究呈现的结果也缺乏一致性——一些研究发现碳税对排放没有显著影响，而有些研究则表明碳税显著减少了工业碳排放量。

Shmelev、Speck两位研究学者在2018年曾就碳税对瑞典总排放量的影响进行了分析研究，其时间序列分析表明，一般碳税对二氧化碳排放量没有显著影响，但对汽油征收特定碳税，对煤炭和液化石油气征收能源税和碳税，碳税的调控作用得到加强。因此，综合多方影响，Shmelev、Speck认为，瑞典二氧化碳排放量的下降主要因素不在碳税，更多是由于油价走势和技术发展对碳排放进行了有效调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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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牧场甲烷，还有哪些妙招？

根据联合国2021年发布的一项合作研究表明，世界粮食体系占全球人为温室气体排放量的三分之一以上，而中国则是全球最大的农业粮食体系温室气体排放国。随着中国重申其对《巴黎协定》承诺以及提出“双碳愿景”，农场的温室气体排放可能会受到更加严格的审视。

在中国的农业温室气体排放中，超过四分之一来自奶牛、山羊和绵羊等食草类反刍动物。因此，国内农业领域的减碳行动，也首先从优化牲畜养殖开始。

蒙牛旗下的牧业集团——中国圣牧，率行业之先开展上游奶业碳中和行动，通过饲养干预、粪便还田、高效用肥、植树治沙等措施降低养殖排放，打造出降碳标杆案例，并于去年6月入选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的《企业碳中和路径图》。根据蒙牛2021年可持续发展报告，在上游，中国圣牧将减碳融入生产运营的各个环节，打造“种养加减碳”、“农林草固碳”双元驱动的绿色低碳生态圈，于2021 年度实现碳排放量同比下降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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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更好地推动低碳绿色发展，知名乳企伊利选择利用科技赋能可持续，将数字化、智能化技术与传统养殖业充分融合，打造“绿色智能牧场”，践行减碳承诺。今年6月，伊利集团18万头奶牛绿色智慧养殖示范园项目正式启动，以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理念为引领，通过光伏建设和粪污的无害化处理以及粪污资源化利用，在解决粪污问题的同时，提供绿电及清洁能源供热，预计每年碳减排量可达80万吨以上，实现农光互补能源综合利用和种养及生物处理循环经济。

国内牧场在可持续牧业的道路上不断进行有益探索，而放眼全球农业领域，不少围绕产业最前端的“新技术势能”也正在不断增长，在降低甲烷排放方面发挥着重要的引领作用。

1、给动物的一日三餐“加点料”

2019年10月，动物营养行业领军者荷兰皇家帝斯曼集团推出一款饲料添加剂Bovaer，宣称可使奶牛的肠道甲烷排放量减少 30% ，肉牛的甲烷排放量减少高达 90%。

Bovaer®适用于各类反刍动物，包括绵羊，山羊和鹿，能够显著、及时地减少肉、奶制品的环境足迹。每天在奶牛饲料中加入四分之一汤匙Bovaer®，能够抑制瘤胃中催化甲烷的酶，持续降低肠内甲烷排放量。

该添加剂一旦进入奶牛体内便会立即生效，可在消化系统中自然分解。一旦停止使用，奶牛便可恢复原始甲烷释放量，对奶牛没有任何后续影响且对养殖户和消费者都是无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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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优化粪便管理，就能转废为宝

去年年底，在第26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美国白宫表示，减少农业甲烷排放的一种方法是变革“粪便管理系统”。

2018年发表在《乳品科学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发现：改变粪便的储存和处理方式是实现美国加州 40% 的奶牛粪便甲烷减排目标和应对气候变化的关键。该研究对加州乳制品生产的甲烷排放量进行了一次最彻底、最详细的测量分析。

结果证实，反刍动物的直接甲烷排放，例如奶牛消化气体或打嗝，往往全年保持稳定。但粪便储存的排放量可能变化很大，且取决于天气；夏季比冬季通常会高出三到六倍。因此，总体而言，奶牛场之间的排放差异与储存在厌氧或潮湿条件下的粪便量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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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斯达黎加热带农业研究和高等教育中心现任博士后 Claudia Arndt 博士表示：奶制品之间排放量的大部分差异主要归因于以液体形式储存的粪便比例，减少以此方式储存的粪便量，或减少粪便以液体形式储存的时间，可以显著减少甲烷排放。

此外，通过技术捕获和利用其中的甲烷，粪便还能变为燃料提供热量或电力。现在越来越多的工厂开始重视这种生物质能，通过购进设备来高效利用粪便为建筑提供热能。这不但可以处理掉以前所认为的“废料”，还可以降低运营成本，甚至可以靠出售此等资源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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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1月，知名车企宝马在美国推出“牛粪发电”，为电动汽车提供充电新选择。宝马联合加利福尼亚生物能源(CalBIO)和Bar 20 Dairy农场进行了一项合作项目，旨在使用全新的甲烷消化器，分解粪便以产生沼气和肥料，而沼气可用于为电网产生可再生能源或为汽车充电。

Bar 20 Dairy农场设置了甲烷消化器、气体净化装置和Bloom Energy燃料电池发生器等先进的技术设施。牛粪产生的沼气首先会通过一种乳粪厌氧技术分解后释放，经甲烷分离装置和系列电化学过程转化为可再生电力。据了解，Bar 20 Dairy系统非常高效，使用相同数量的沼气，其发电量是传统发电机的两倍，该项目的发电量相当于每年可为1.7万辆电动汽车供电。

3、牛也要戴口罩了，还是专属设计款！

今年5月，由英国设计集团 Zelp 设计的用于减少甲烷排放和减缓气候变化的奶牛打嗝面罩获得了享有盛誉的“查尔斯王子奖”。作为其可持续市场倡议的一部分，Zelp 是查尔斯王子发起的首届 Terra Cart 设计实验室竞赛的四位获胜者之一。查尔斯王子在伦敦的颁奖典礼上称赞这一开创性的面具设计“极具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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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面罩是一种用于奶牛的智能穿戴式安全带，可将甲烷转化为二氧化碳和水蒸气。经测试，它能将奶牛的甲烷排放量减少多达 60%。Zelp 的解决方案让奶牛不必特意更改原有的饮食结构，完全可以依靠面罩检测、捕获和氧化奶牛打嗝产生的甲烷。

据《WIRED》报道，口罩尖端的传感器可检测到奶牛何时呼气以及排出的甲烷百分比。当甲烷含量过高时，面罩会启动氧化机制。Zelp 联合创始人Francisco Norris 表示，该面具还会收集有关动物的智能数据，以提高农场的效率和动物福利。

图片来源：ZELP

03
从“糖税”到“碳税”，
食品可持续如何用好经济杠杆？

新西兰政府对牛羊打嗝征税的法案，不止是构建可持续牧业的一次大胆探索，也让更多人意识到：与食品产业相关的温室气体排放，并非化石燃料使用的结果，而主要源于生物活动。

如今，包括所有欧盟国家在内的 40 多个国家已经实施了碳税或碳排放交易计划 (ETS)，但这其中与食品生产和消费相关的部分仍十分微薄，而且当前还没有任何国家引入针对食品的特定性碳税。

基于此，英国气候变化健康联盟（一个由皇家医学和护理学院、健康学院、 British Medical Journal和英国医学杂志柳叶刀Lancet等 21 个卫生组织组成的联盟），呼吁实施一项食品“碳税”—— 根据产品碳足迹向食品生产商征收税款。

图片来源：just food magazine

历史表明，财政措施在带来变革方面往往非常有效。2018 年 4 月，英国实施软饮料行业税 (SIDL，亦称“糖税”）导致超过一半的饮料生产商重新设计其产品以降低糖配方，导致整个软饮料市场糖用量总体减少了 30% 。

而财政手段在产业下游不俗的调控力也将助推全球可持续发展进程。当消费者需要支付额外的产品费用时，消费行为会很自然发生变化。英国塑料袋税的实施将一次性塑料袋减少 86%，苏格兰引入最低酒精单价导致每位成人每家庭每周酒类购买量减少 9.5 克，都证明了这一点。

与此同时，来自其他国家的建模研究也支持食品碳税政策的有效性。2015年，瑞典曾聚焦七种动物产品（牛肉、猪肉、鸡肉和四种不同乳制品）产生的排放，并根据其环境成本对这些产品征收假设税，进行分析研究。通过仅对这七种产品征税，该研究显示与畜牧业相关的排放量将可能减少 12%。

图片来源：Food Policy

然而，食物对环境的影响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考虑到供应链中的众多步骤以及各种排放，对单一类型的所有产品征收单一税，制定针对性减排政策，可能会让整个食品行业的某些生产商得到不公平对待，同时也向消费者传递出错误信息。

根据这种复杂性，更为公平的选项应是所有食品生产商都将被征税，每种食品根据其现行碳足迹数据征税。在这个系统下，从生产、加工到包装、运输，每个生产环节都将被考虑在内。而这种全面征税体制对食品产业会形成怎样的连锁反应，目前难以准确预估。但是，实施碳税给整个行业所导致的额外代价成本，很明显最终将由消费者承担，且会对低收入群体形成显著影响。

图片来源：food navigator

食品作为生活必需品之一，加征碳税将增加低收入群体日常生活的成本，他们只能减少食品购买量，或减少其它生活必需品的购买量，两种不得已的选择都将降低他们的生活质量，而少数收入较高的群体所受影响就较小，从而形成了所谓税收的“累退效应”。因此，环境税设计需要精心选择税收客体，对具体产品与民生的关系作细致的分析处理。

减少食品产业的温室气体排放是一项全球性挑战，需要跨学科合作和有效的政治行动。不可否认，食品碳税是一项搭建可持续产业未来的有力工具，但与其相关的研究成果还比较薄弱，未来需要将不同产品的税收组合与对其他社会经济问题的潜在累退影响进行更多深度的综合研判。因此，碳税并不适合“置顶”到食品行业的可持续蓝图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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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

正当新西兰各界在争论牧场碳税是否合理时，远在万里之遥的欧洲却直接把概念变成了现实——今年6月底，瑞典的 Coop 超市悄然上架了一款宣称减少甲烷排放的“环保牛肉”，是全球首款主打“低甲烷”概念的牛肉。据悉，该产品是 Coop 与蛋白质供应商 Protos 、饲料生物技术领域的初创公司 Volta Greentech 合作的结果，其减少甲烷的秘密在于向牛饲料中添加了红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