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下的油菜花

月季初次捧出深红花芽的时候，就是油菜花开动人的时节。待到片片黄花盛开的极盛期，徘徊留连于乡村窄窄的田埂上，你会看到融融旭日，从东方的半空中洒下亿万条金线银丝，轻抚着绿的麦、黄的花。成群的蜜蜂一路载歌载舞，从厢巢飞入一块块金黄耀眼的弥漫中；色彩斑斓的各式蝴蝶，在蜂群吟唱的轻歌中曼舞；我看到了——春天——舒展开温暧的巨臂，深情地拥抱着丰繁多姿的生命。

微风中，麦浪轻漾；鱼塘里倒映的柳条旁，飘香的油菜花在和风中摇曳；淡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如月宫仙子，因惊慕人间美丽翩然跳进油菜田边的鱼塘里。被世人珍视的黄金莫非是油菜花魂所染？麦浪织成的绿色长廊是辛劳的农民走进收获、走向幸福的期望；而片片油菜花连成的几条黄色长带似金河，从村脚一直延伸至东方最高的土山上，与灿烂的银河辉映。漂泊异乡十几年，成片金黄的油菜花已凝成故乡的一个标识，一道童年烂漫的梦景。

回乡下母亲那边，路边的蚕豆、翻飞的信鸽告诉我，童年记忆中金色的梦就要圆了。

乡村旁，近看成块、远望成片的油菜已拉下半截嫩绿的面纱，早熟的已黄花初放，下半截亦结出朵朵娇羞的花苞。就在这美丽动魄的期待中，一场来自西北方的浮尘打碎了我十多年未圆的梦。呼啸的北风卷起大量尘沙，从漠北高原如天马行空一日千里，纷纷跌落在春意如画的江南大地。浮尘用灰白的天幕蒙住了太阳金色的脸，低空中废塑料袋发出阵阵狂笑。八、九级的大风将采蜜吟曲的蜂群吹迷了路，舞中一曲未终的蝴蝶失望地躲在背风的田埂下。顷刻，一阵噼噼啪啪的泥雨击打在行人的脸上，黑色的柏油路被绘成梅花鹿的背。在西北风、泥雨的淫威下，孕穗的冬麦弯腰呻吟着，一棵棵被吹落花瓣的油菜花恍若从泥潭里爬出的哀怨的新娘。这恼人的狂风！恼人的泥雨！难道你想斩断春天的翅膀？

日行千里的风沙使我忆起一个类似的故事：在古代非洲，人们为获得更多的财富，放养了很多山羊。因繁殖的太快、太多，羊先吃掉了地上的青草，吃光了小树的叶子，后吃光了树皮、草根；最后，羊群全锇死了！大地在烈日下裸露着，狂风卷起干渴的尘沙流浪，楼兰姑娘含泪远嫁他乡。“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那块草原从此荒涸——一如我被狂风、泥雨撕碎的金色的梦。

愿短视、顾此失彼的人类，多给大地生命一份崇敬和关爱。愿人人在心中植一棵树，让绿色的精神汇成洪流漫过我们的思想，浸透人们的灵魂。让春天的小草、夏天的巨树覆盖住母亲裸露的肌肤。明年这个时节，油菜花繁馨香的时候，我在这里等您：我们一起回家乡，看那蜂吟蝶舞中怒放的油菜花。

二零零零年三月，华北、华东地区一次沙尘暴  江淳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