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校长（5）

他原本是一位教师。80年代初拨乱反正的时候，他应聘当上了校长。教师可以应聘当校长，在新中国的教育历程中也是一个特殊阶段。因此，他对学校就像农户对待自己的菜园子一样，格外上心。

我说几件事，可以证明这一点。

有一次，是星期天，本来全校都休息。校长没有休息，他来到学校，看到大门口的水沟里有点杂物，就亲自拿着铁锹钻到石板底下去清理，弄得浑身泥土。当时我正走出学校，要去商店买东西。看到这一情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应该下去帮他。这样犹豫着就走了过去。后来我一直后悔，觉得应该取消去商店，和他一起干，也许不算是见风使舵，溜须拍马吧。毕竟学校也有我一份。

有一天晚上下大雨，他冒雨来到学校，查看学校后面的排水情况。正赶上一个住宿的教师在冒雨疏通宿舍后面的水沟。第二天开早会，他大力表扬这个教师，并让后勤奖励了他20元钱。晚上我也在宿舍里，却没有和那位教师一起去挖水沟。我们这些没出去挖水沟的，其实都算挨了批评。

有一次，学校的图书室搬家，他和教师一起搬书，累得满身大汗，一点都不偷懒。

他家离学校也不算近，但是他经常要在晚上或休息时间到学校转一圈。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惦记着学校。

同时他还和教师一样抱一门课程。他本来就是教师，教课自然不成问题。在我经历过的校长中，能和教师一样上课的，只有他。有些校长之前也是教师，但当了校长之后，就不再上课了。还有的校长，根本就没上过课。

有一次他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了。送到牡丹江医院检查，确诊是心脏多窍，就是心脏多了一个洞。心脏多了一个洞是不是病，我不知道，但是经常听人说聪明的人就是心眼多，不知是不是指的这种洞。也许是多得地方不对，引发了心脏病？他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就治好了，回来后还在校长位置上干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就回家休息了。他从什么时候不干的，我记不清楚，反正没有多长时间他就不再上班。大概是病退了吧。但我们还是一样把他当校长看。我知道，他不再当校长，就是因为身体原因。如果没有病，他一定不会放弃，因为他还没到退休（退养）年龄。

年轻时候，我喜欢业余时间写点文章，并在报刊上发表。我不是为了名利，就是心里有这样一种要求，一种爱好，反正也不耽误工作。有一天在早会上，这位校长说：“教师就要把教学搞好。别的方面有什么山高水低的，都没有用。”当时的原话就是这样，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说我。我想，我写文章，既没有耽误学校工作，也没有得罪谁，怎么就拿到会议上这样说？再一想，他说得也对，何况我就在人家治下，怎能不听话？所以从那以后，即使闲着没事，我也不再写东西，一搁笔就是十几年。后来在有了互联网之后，才又开始写作。QQ泡泡博客论坛，发点文章感想很方便，我怎能忍住？十几年时间，我就攒了几百篇文章。

我曾想，虽然我写的都是小文章，但是，如果当时不是听了校长的话，坚持写下去，我在文学创作上，也应该有点小成绩了吧。我也恨自己，心理素质太差，胆小怕事。

我刚到这个学校的时候，曾和校长有过一点小过节，具体情况就不说了。这件事致使我们班级拍毕业照他也没参加。足见他虽然心眼多，却比较小。过了一年，他不再让我教语文，改教初二地理。这在我不算什么。我教了一年地理，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看到了其他几个学校的地理平均分，都是不及格，而我的平均分超过80分。我在高考复习时，最喜欢地理，所以教地理很轻松。但是对于别人，这恐怕很难。换一门学科，要从头学习，很不容易。又过了一年，因为高三的历史教师调离学校，他又让我去教高三历史。这可有点难度，但是我也坚持下来，基本没给其他学科拖后腿。送走了这届高三，学校又让我教高中语文。各位想想，这是信任我呢，还是在折腾我？

我们学校和当地的边防检查站是多年的警民共建共育对子。在这位校长病退多年后，我们学校和边防检查站共同获得了中宣部“全国军民共建共育先进单位”的表彰，是学校获得的最高荣誉。有一次搞活动，我去负责照相。这位校长虽然病退多年，也被邀请参加。活动结束后聚餐，他走过来专门敬我一杯酒，说：“谢谢李老师为活动留下精彩的瞬间。”我有点受宠若惊。我迅速转过弯来，想回敬他一句：“在X校长眼里，我大概只有这一瞬间的价值吧。”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希望X校长能看看我是怎么干活的。”他说：“以后有机会。”

不过他从病退以后，就再也没上班。好像也没到别的单位上班。一直很多年了，到现在他还挺好的，没听说再犯过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