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校长（6）

他是我最感激的一位校长，他为我做的一切，我不应该忘记。

他比我晚到绥芬河一年，但他是教育局的领导，我只是一个普通教师。自从那位多心眼的校长病休后，市里让他到学校接任校长。也许是他不愿意下到学校，在教育局多清闲呀？或者他个人没有意见，只说明对学校的重视，市里给了他一个优待：享受副处级待遇，比教育局长还高一格。学校本来只能是科级单位，这样，也就借光成了处级单位。当然，并没有什么实际好处。但校长不同，他可以参加市里处级领导才能参加的活动，比如篮球赛。后来的校长就再没有一个有这样的待遇，仍是科级。

他做领导有什么艺术，我看不出来，有什么背景，我也不知道，开始他也不太被上级认可。比如有一次过年，市里领导都到学校慰问教师。吃饭的时候，一个老教师当众发脾气，揭了一个副校长的短，并辱骂这位副校长，闹得沸沸扬扬。这分明是给校长上眼药，市里领导自然对校长很不满意，认为他管不住教师，把学校弄成这样。几位市领导背后议论说：“X校长（那位病休的校长）病怎么样了？”让我听见了。那意思很明白：如果X校长病好了，赶紧上班吧。

但他依然是校长，学校好像一直很平静，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成绩，也没有大的差错。除了那次闹食堂，也没再出什么事。

他的仕途应该说很顺利。在学校呆了几年后，就调到市里，成了一名真正的市级领导，处级干部。这在我经历的校长中，也是唯一的一个。

还是说说他为我做的事吧。别的事我不用管，他为我做的事，我不应该忘记。

他刚到学校的时候，有一次过中秋节，他让后勤拿出一百元钱，由我负责，买些菜，自己做顿饭，住宿教师自己过节。一百元钱在当时也不算多，买不了什么，但是我们的节日过得很热闹。这样的事，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们有十几个住宿教师，晚上没有事做。他就让学校专门给住宿教师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放在会议室的柜子里，由我管理钥匙。住宿教师晚上就能看上电视了。每天晚上能在学校看看电视，在当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时在学校住宿的教师有男有女，记得有两个女宿舍，三个男宿舍。我的宿舍有四名男教师，我们很齐心，舍务做得比较仔细。校长到宿舍看过一次，很满意。全校教师开会的时候，说到住宿教师，他批评女宿舍的卫生不好，还不如男宿舍，并明确提了我的名字。他当时说了这样的话：“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我吃了一惊，事先也没做做准备，如果真去了怎么办？好在只是说说，并没真去看。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是在树我。

大约是1989年，我得了肺结核，已经有咳血的现象。我到医院检查，医生给我诊断为三期肺结核，劝我住院治疗。我对疾病知道得少，虽然有很多症状，还是不当回事，不想离开工作。我恳求医生，给我开个证明，让我边工作边治疗。

我没有和学校说这些情况，继续上班。一天，校长找到我，命令我休息，转院到牡丹江结核医院住院治疗。他是自己到医院打听到的情况，才这样要求我。有些话说得很重，比如，你想让学生都传染吗？这个我知道，肺结核是传染的。所以我没有理由再坚持，就去住院了。

他专门安排教师把我送倒医院，并让我住条件好一点病房。住院期间，学校给每个教师发了一件风衣（那时每年有一次这样的福利），他特意安排一个教师倒医院看我，并把风衣送给我，还领我到饭店吃了个饭。他叮嘱看望我的教师：“李老师喜欢吃甜食，给李老师点个锅包肉。”住了三个月的院，应该基本上好了。医生证实病灶已经钙化，就允许我出院。回来后，学校照顾我，不让我上课，做一些类似打杂的工作。这期间我还出去看过几次，属于复查，回来到结防所报销医疗费，工作人员一看到我，就直接说：“你们校长说了，我知道你的情况。”所以报销很顺利，甚至看别的病的费用也都能报销，连票据检查都免了。虽然药费并不多，但是校长对我的关心还是很让我感动，他是在背后默默地帮我。

我喜欢摄影，想在学校组织一个课外摄影活动小组。那时提倡开展第二课堂活动，学校给了我极大的支持。我需要的暗室和桌椅等都能满足。为了能创收，校长还和其他学校联系，让我给他们照毕业像。为了正规一点，他还到教育局给我办了一个摄影社的营业执照，并任命我为“摄影社社长”。虽然没挣几个钱，当然我们也不是为了挣钱，但是校长对我的信任还是很让我内疚。

校长很重视教师的科研工作，鼓励教师多写论文体会之类的东西，并支持教师在报刊发表文章，这和那位多心眼的校长截然不同。他还和进修学校商量，专门成立了学校教研学会。在成立仪式前，他让教师们都写论文，发给证书，然后印成册子，盖上“X中教研学会”的印章，考核加分。成立仪式上，他让我代表教师发言，宣读了我写的论文《谈即使——也——》。在教师中产生了影响。多年后，有的教师谈起来时，还能说出我的论文题目。学校自己成立教研学会，这在我工作过的学校也是唯一的。

他到市里当领导后，遇到和学校或教师相关的事，还能想到我。比如市里搞摄影展览，他专门派人通知我，让我带作品参加。再比如，他让我领着学校喜欢打蓝球的教师倒市里，和机关球队打比赛，然后安排吃饭。等等。

他当市人大主任的时候，有一次倒学校检查工作，我负责照相。他当着学校领导的面说：“李老师是X中老教师的代表。”这本是一句平常话，因为他在学校当校长时的教师有很多已经离开了学校。但他随即又改口说：“不，是老教师中的优秀代表！”送走他之后，当时在任的校长好像一下子变了个嘴脸，引着我看这个，看那个，让我给个评价，使我感到很尴尬，很肉麻。这个突然讨好我的校长就是我在第一篇《说说校长》里说的那位。

所以，从个人角度，我应该记住他，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