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的烦与恼

文 | 佘宗明

马斯克，最近比较烦——不是“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的那种烦，而是“跌跌不休，时不我与的哀愁”的愁云惨淡。

让他烦的，与其说是特斯拉股价的萎靡不振，不如说是困境背后的困境。

纵观人类科技发展史，几乎每次技术革命，都会带来科技企业的K型分化和版图重构。“AI的iPhone时刻”到来后，美股七巨头（微软、苹果、英伟达、谷歌、亚马逊、Meta、特斯拉）也隐隐呈现出分化之势。

在K线上方，坐在“头号赢家”位置的微软、英伟达、OpenAI谈笑风生，处在第二梯队的Meta、亚马逊、谷歌也喜笑颜开。

在K线下边，市值被微软赶超的苹果凄凄惨惨戚戚：“谁能比我惨？”只见更下边的特斯拉说了一句：“这不还有我吗？”

今年以来，在Sora引爆的AI行情刺激下，标普500指数唱起了“上春山”，实现了2019年以来的最佳开局。贡献了近1/2涨幅的微软、英伟达、Meta、亚马逊，直接被市场策略师称作“新一代Fab Four（披头士四人组）”。

跟“待到AI山花烂漫时，Fab Four在丛中笑”形成对照的，是没跑赢大盘的苹果——今年开年以来，苹果市值已跌去逾12%，不光是全球市值第一的位置不保，就连第二都可能被势头正劲的英伟达抢走。

比苹果更惨的，是特斯拉：4个多月时间，特斯拉市值跌掉了约1/3，跟2021年11月初的峰值（1.2万亿美元）比更是跌去一大半。有看好特斯拉的死忠分析师恨铁不成钢：想过会差，没想到会这么差。

受特斯拉股价下滑影响，今年3月初仍是全球首富的马斯克，净资产先是被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索斯、LVMH掌门人贝尔纳·阿尔诺赶超，这两天又被死对头马克·扎克伯格超过。

全球首富名号保不保得住，马斯克未必在乎，但特斯拉能不能止跌，马斯克不能不Care。

前不久，小米汽车SU7发布，很多中国网民调侃：雷军不再是雷冖，马斯克要慌了吗？

事实上，马斯克可能会慌，但不大可能因“小米知时捷”的SU7而慌。他要慌，更多的也是因为AI而非新能源汽车本身。

对马斯克而言，山姆·奥特曼带来的威胁，可比有雷布斯雷斯克双重buff加成的雷军要大多了。

01

马斯克有烦恼。但如果认为马斯克的烦恼主要源于新能源汽车销量承压，那大概是错看了马斯克。

马斯克确实会因特斯拉卖不动了而烦。

虽说“全球市值第一车企”的交椅难以撼动，但特斯拉跟三四年前的狂飙劲头不可同日而语。

今年一季度，特斯拉实际交付量只有38.68万辆，与2023年同期相比下滑了8.5%，与2023年第四季度相比降幅达到了20.2%。

这是内外交困的结果：

内，特斯拉主打的两款车型Model 3和Model Y，已到生命周期晚期，在中国新能源汽车品牌堆配置越堆越猛的当下，其产品力优势正被削弱。

外，欧美许多国家都在回调汽车电动化步伐，全球新能源汽车市场增速放缓，新能源汽车主要消费国中国新能源汽车赛道已卷成一团，全球头号纯电动汽车制造商名号一度拱手让给比亚迪，德国工厂生产节奏因环保人士纵火而中断，零部件运力受到红海危机影响……都是掣肘。

尽管马斯克拿比亚迪垫背：“比亚迪的销量比上一个季度下降了42%，这个季度对每个人来说都很艰难”，可EV与DM-i双线出击的比亚迪玩的是车海战术，秦PLUS DM-i车型价格下探到10万以内的链式反应正在显现。

马斯克也确实会因看衰言论而恼。

投资人罗斯·格伯说：“马斯克承担特斯拉一季度业绩惨淡的全部责任。是他的‘有害行为’导致特斯拉的车卖不出去。”

马斯克回怼“他真是个白痴”。

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的话报道称，特斯拉已放弃低成本汽车计划——马斯克老早就放出了风声，说特斯拉未来将会在德国工厂生产价值2.5万美元的入门级平价电动汽车Model 2。这相当于说马斯克放弃了该计划。

马斯克飙起了脏口：撒谎成性，苟延残喘！

02

特斯拉的确来到了它的新危急时刻，可危机不只在于“不好卖了”，更在于特斯拉的“AI+机器人”的类AI Agent故事还没讲好。

毕竟，一直以来，在马斯克嘴中，特斯拉“几乎所有的长期价值都将来自AI和机器人”。

今年1月初，面对比亚迪的销量赶超，马斯克就重申：“两家公司没有可比性，因为特斯拉的定位是一家人工智能+机器人公司，而不仅仅是一家汽车公司。”

所以，特斯拉又是推出全自动驾驶系统Autopilot，又是推出人形机器人概念机。

马斯克把特斯拉描成AI+机器人公司，也许表明了他的前瞻眼光——现在看，新能源汽车或许是人类在科技大停滞期间押注“下一个iPhone”押错了的替代品，真正开启“工业革命级”产业变革的，似乎是AI，下一步锚定智能化的新能源汽车只是AI的试验田。

过去十多年里，人类都处在iPhone开启的移动互联网周期里，随着移动互联网衍生的各个业态越来越卷，科技巨头们都在发力下个革命性的次世代技术。

被押注的领域主要有两个：元宇宙和新能源汽车。AI也曾是重点方向，但自谷歌的阿尔法狗战胜李世石后，AI界就没太多爆炸性进展了。

Meta和苹果发力元宇宙，但Meta的元宇宙平台Horizon Worlds跟苹果的AR眼镜Vision Pro都不怎么受市场待见。

特斯拉发力新能源汽车，跟产业侧结合得更紧密的新能源汽车落地空间巨大，只不过，汽车的“互联网价值”跟iPhone还没法比。

去年ChatGPT的问世就让资本市场调整了估值逻辑坐标系：生成式AI成了那棵对的“科技树”，曾经炙手可热的新能源汽车股的地位被AI概念股取代。

特斯拉股价下跌，与其说是销量不行，不如归结为形势不利：其市值在2020年至2021年火箭式飙升时，正值新能源汽车成热门风口；它如今股价萎靡不振，则跟AI成为新的历史性风口直接相关。

正因如此，苹果会放弃投入了10年的造车项目，聚焦于生成式AI。也因如此，马斯克开始更多地把精力用在AI上。

03

马斯克把更多精力用在AI上，主要体现在了两方面：1，发力自动驾驶；2，推AI大模型。

对于AI，马斯克的底色本是“对齐派”。

2015年跟山姆·奥特曼创办OpenAI时，马斯克就是奔着让OpenAI对抗谷歌的DeepMind、应对AI潜在风险去的。

2017年，马斯克曾表示，AI开始变得比核弹头更危险，因为它可以不受限制地复制自己，而人类无法控制它。

去年3月，ChatGPT正火的时候，马斯克带头呼吁暂停超强AI研发6个月。之后他还表示要推出TruthGPT对抗ChatGPT。

马斯克还多次呼吁对AI实施监管。去年11月1日，在全球首届人工智能（AI）安全峰会上，马斯克就说，“我们来这里的真正目标是建立一个洞察框架，这样至少会有一个第三方裁判，一个独立的裁判，可以观察领先的AI公司在做什么，至少在他们有担忧时发出警报。”

今年2月底，马斯克起诉OpenAI跟山姆·奥特曼，理由也是OpenAI违背了造福人类非营利的宗旨。

但在AI时代大幕已启的背景下，马斯克很难逆行，只能顺势。

在3月下旬的Abundance 峰会人工智能辩论研讨会上，马斯克表示，“即使人工智能技术有 1/5 的可能性会对人类构成威胁，但其利大于弊，我们仍然值得冒险进行研发。”

马斯克说这番话，难言突兀：颓势渐显的特斯拉，需要服下一颗强效的“AI回春丹”；他自己，也需要在AI领域复刻特斯拉曾经的高光。

今年3月25日，特斯拉宣布将向美国客户提供全自动驾驶（FSD）为期一个月的免费试用；4月5日，马斯克又在X上宣布：特斯拉将在8月8日发布无人驾驶出租车（Robotaxi）产品。

尽管马斯克否认不再推低价车型Model 2，但很显然，推自动驾驶出租车成了比推低价车型优先序更高的事项——在他眼中，智能驾驶的快速推进比新能源汽车的销量提升更迫切。

去年11月，马斯克成立的AI公司xAI（延续了他对字母X的偏好），推出了AI大模型Grok，今年3月，马斯克又将3140亿参数的Grok开源。

也算是“虽迟但到”了。

不论是全自动驾驶还是Grok模型，都是马斯克在AI棋盘中的落子。

04

目前看，特斯拉的自动驾驶技术沉淀在车企中确具领先优势，Grok-1.5在多方面的能力也超过了之前热门的开源模型Mistral Large、Claude 2等。

那，这能让马斯克跟特斯拉走出眼下的“下行走势”吗？

不能说没有，但难度不小。

马斯克曾说，实现完全自动驾驶能力对特斯拉至关重要，如果做不到这点，特斯拉的价值将“基本上归零”。

但就算做到完全自动驾驶，恐怕也难有AI之于OpenAI 和英伟达那样的加成：自动驾驶终究是AI场景化应用，还有着长尾场景的低容错特征，相形之下，资本市场好像更愿意给AI底座搭建者和算力供应者“发电”。

苹果在自动驾驶汽车跟生成式AI的“二选一”中选了生成式AI，就跟生成式AI是更大的风口相关。

在生成式AI是风口中的风口的当下，自动驾驶作为AI在垂直领域的应用，对股价跟市值的加持作用大概率会受限。

那，马斯克的xAI能追上OpenAI吗？关键看马斯克能否抓住追赶头部大模型的窗口期了。

前几天，马斯克在X上跟网友互动时，面对网友“如何看待AI语言类旧模型价格剧烈下跌至新模型的1/60，这是否意味着需求曲线非常陡峭或供应过剩”的提问，他表示：对AI大模型的需求将呈现强烈的幂律分布现象，类似搜索(Google、Bing等)和碳酸饮料(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等)领域。

幂律分布决定了，AI大模型领域会开启残酷的淘汰赛，只留下极少数头部玩家。Grok能不能后来居上跻身头部，有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考虑到xAI是马斯克创立的，这样的不确定性中也会夹杂着很多确定性。

耐人寻味的是，马斯克的xAI跟特斯拉眼下尚不存在归属关系。美国知名投行韦德布什（Wedbush）之前就警告，马斯克在特斯拉之外开发AI将对特斯拉构成巨大利空。

马斯克就在据此跟特斯拉董事会博弈，要求给他至少约25%的投票控制权（他现在持有13%的股份），否则他宁愿在特斯拉之外开发AI。

Grok模型会给特斯拉加持，还是会拖特斯拉后腿，还不好说。特斯拉能不能开启微软、英伟达、OpenAI那样由AI驱动的性感增长曲线，也不好说。

05

三四年前，马斯克几乎是网民心中不二的全球科技界C位人选。

但这两年，C位更多地被山姆·奥特曼跟黄仁勋占据。

那，马斯克还能带领特斯拉重回巅峰，还能夺回过去几年被自己牢牢占据的C位吗？

答案是不容易，但在时间揭晓终章前，谁也不能轻易说“不能”。

毕竟，他可是马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