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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长篇小说《女记者》:第十三章

这个是认证

作家-寒冰

2022-06-28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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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冰

《女记者》简介:南方某省。一起特大的轮奸毁容案。农村妇女汪日琼惨遭轮奸后,俊美的面容又被硫酸毁坏,双目失明,鼻子烧掉,惨不忍睹。

奇怪的是案发半年之久罪犯依然逍遥法外。

省报记者林雪虹怀着极大的义愤将此案披露于世,惊动了省里有关部门。在案情审理中又不断出现新的阻力新的疑点,威胁恫吓接连向林雪虹袭来,但她置之度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作案地区,终于拿到关键证据。罪犯伏法,冤情大白。

小说还细腻地描写了她那内心充满矛盾痛苦和困惑茫然的感情世界……

第十三章

是梦总要醒,醒来方知梦。

日子,滴在时间的长河里,没有影子,也没有声音。朱利民出差已两个多月了,连点音信都没有。这两个多月,雪虹觉得日子过得好漫长。白天,她没有时间去思想,没有时间与自己对话,那理不完的帐、继母喋喋不休地辱骂和纠缠,加之近一个多月来,身体特别不舒服。到了晚上,她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却辗转难眠了。

“利民该回来了,他买的红呢子大衣合我体吗?”雪虹默默地想着,心里甜丝丝的。

“待结婚后,我一定把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支持利民的工作,疼他,爱他,为他……”想到此,雪虹羞涩幸福地笑了。

第二天清晨,林雪虹因夜里没睡好,头晕晕的,身子蔫蔫的。但是,她还是支撑着身子爬起床,做好了早饭,自己没吃一口,就上班了,因为她没有一点食欲。

理了一上午账,雪虹觉得又累又饿,锁上办公室的门,刚要回家,悯莲丫打来电话,让她下班后务必到她家来一趟。

多日不见悯莲丫了,林雪虹很想念她。

迈进莲丫的家门,一股香喷喷、酸溜溜的炖鱼味扑鼻而来,雪虹不由深深地吸口气,好香啊!但是她马上觉得嗅到这股香腥味儿,自己竟有些恶心,想吐。

“雪虹来了,我正等你呢,还给你做了好吃的。”莲丫见雪虹来了,忙从厨房里迎了出来,高兴地说道。

莲丫把雪虹按坐在沙发上:“你先坐会儿,菜马上好了,一会儿我有话问你。”说完莲丫又进了厨房。

雪虹环视莲丫的新房,虽是租住的,但却装饰一新,收拾得干净利索。几十平方米的地方,客厅、卧室、厨房都被有条有理地间隔开来。客厅和卧室本是一个房间,但用紫檀色的木雕屏风隔开,既典雅又美观。

坐在松软、舒适的沙发上,雪虹用手抚摸着莲丫一针一线勾织的精美沙发巾,心中暗想,自己也勾织了一套门帘、窗帘、沙发巾,自己很快也要有一个这样舒适、安静的小窝了。想到这,雪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雪虹,你在想什么?”莲丫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在雪虹身边。

“没有。”雪虹微笑着摇摇头。

“雪虹,你实话告诉我,你和朱利民的事到底咋样了?”

“很好,待朱利民这次出差回来,我们就结婚。”

“谁说的?”莲丫惊疑地问道。

“朱利民走的前一天晚上对我说的。”雪虹含笑答道。

“这个流氓!”莲丫咬牙切齿地骂道

“怎么……”雪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睁大一双眼睛望着悯莲丫。

“你这个傻瓜,还蒙在鼓里,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待一会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叮铃,叮铃!”清脆的门铃响了。莲丫忙把雪虹推进卧室:“你呆在这里,别出声,我找个人,你听听她都告诉你什么。”说完莲丫出去开门了。

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走进一个年轻的女子:“哎呀,这么香啊,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你这馋猫,想吃啥有啥。”莲丫也笑哈哈地答道。

“洪红,这次外出旅行玩得开心吧?”

“开心极了!黄果树瀑布、灵隐寺、西湖、岳飞坟,我都一路观光,玩了个够。”

“唉,电话里你不是告诉我,回来时和朱利民他们坐的是同一节车厢吗?”

“是啊,朱利民出差领着他的未婚妻出去玩,还买了许多结婚用品回来,他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朱利民的未婚妻是谁?怎么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莲丫紧接着问道。

“我们厂里的风流天使呀。”洪红笑盈盈地说。

受蒙骗最深的是那些最自信的人。

听到这儿,犹如一声炸雷,震得林雪虹浑身都颤栗起来,她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发出痛苦的叫声。

“风流天使是我们厂里有名的美人儿,长得漂亮,爸爸又是劳动局局长,有钱有势,谁不巴结。”她越说越快,似射出一串串连珠炮。

“对了,在车上,我们还谈起你的那位好朋友林雪虹呢。林雪虹太不自重,一见到他就赖上了。朱利民想吹,她就上吊自杀的。没办法,朱利民只好用时间来拖延她,等他结婚了,林雪虹才肯死心。”

“洪红,朱利民这个流氓,他说的全是谎话!”悯莲丫无比气愤地说。

“算了吧。你别替你的好朋友辩护了 ,她也太不知自重了,天底下两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还有的是,干嘛赖上人家不放?”

那压抑、沉重的屈辱,使林雪虹喘不过气来,她用枕巾紧紧捂住嘴,任悲痛的泪水舒畅地奔流。

“听说林雪虹才貌双全,没想到她这么下贱,不自重,给咱们女人丢尽了脸面!”

雪虹的双手紧紧抓住床头的铁栏杆,尖尖的指甲深陷进她的肉里,她并不觉得疼,一双泪眼盯在雕花屏风上。莲丫女友的话,字字都像钢针,一下下刺在她的心上、身上,刺得她体无完肤。

近在咫尺的屏风,雪虹看不见了,面前是一团灰色的浓雾。脑子里乱成一团,似有个庞大的风车在脑子里疯狂地旋转,她头晕目眩,四肢发冷,心在不停地向下沉,向下沉……

“你是她的好朋友,为什么不劝劝她,是不是她鬼迷心窍了。”

雪虹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个流氓!多么卑鄙多么残忍啊!他不怜惜任何人,哪怕是世界上最最不幸、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击的苦命人!

她那美好的、梦一般的盼望,顷刻间全都破灭在最最丑恶、最最无情的现实中,破灭得干干净净,连一丁点儿的痕迹都找不出来了。

悯莲丫送走洪红走进卧室,她被雪虹的样子吓呆了:只见雪虹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嘴唇发紫,浑身上下在不停地抽搐。

“雪虹、雪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莲丫被吓坏了,大声哭喊着。

“雪虹、雪虹啊!我本想救你,没想到却害了你,都怨我!”莲丫泣不成声。

雪虹仍木然不动。莲丫惊慌中,马上给雪静打了电话,不到一刻钟,雪静就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她二话不说,扶起雪虹就往医院方向奔去。

经过医生紧急抢救,雪虹苏醒过来了。她睁开双眼默然环视四周,仿佛刚才做了一场噩梦,噩梦初醒,却仍有在梦中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她看清楚自己躺在医院里,雪静和莲丫都守在床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用手捂住嘴,痛苦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屈辱、痛楚和仇恨,就像松花江的沉渣一样,骤烈翻滚起来。

天知道,在这尽情的嚎哭中,包容了她多少苦和恨啊!

一位老医生走了过来,站在病床前和蔼地对雪静说:“你们不必着急,这位姑娘是因为体质虚弱,加之妊娠反应,睡眠不足,精神上又受到了意外的打击所致,吃点药休息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但是,她的精神再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了。”

“您说什么,医生?”雪静和莲丫异口同声地问道,像是听错了似的。

看到她俩吃惊的表情,老医生似乎悟到了什么。

“她怀孕了。”老医生一字一字地说。

雪静、莲丫惊呆了,雪虹也惊呆了。她瞪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色更加灰白,整个人稀泥似地瘫在床上,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雪静和莲丫看了一眼痛苦万分的雪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她需要住院,得继续观察几天。”老医生说。

林雪虹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她终于明白了,她所苦心忍受的,她所真诚盼望的,她唯一的慰藉和希望,都被朱利民用杀人不见血的刀戳得粉碎。此时,她才真正知道,命运再一次嘲弄了她,命运将撒旦穿上天使的外衣,引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朱利民啊朱利民,你怎能这样随便地爱来爱去?怎能这样不负责任?你摒弃了道义和责任,你欺骗了一颗真诚得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击的心。

多少甜言蜜语,多少温柔体贴,多少次对天发誓,多少次指地为盟。刹那间云消雾散,无影无踪!只剩下虚情假意的笑脸,只留下口是心非的话音。多么真诚、卑劣的欺骗,多么高明、无耻的占有啊!

她终于知道了,当一个人欲火燃烧的时候,无论什么盟誓都会说出口来。

夜,是凄凉寂静的。月,又大又圆,高悬在湛蓝的苍穹上,它擦掉了哀伤的晕圈,用皎洁的光辉照耀着茫茫大地。一颗流星划破夜空陨落了,那是苍天滴下的悲哀的泪。

月光,像银色的瀑布,落在窗口,照在静静躺在床上的雪虹的脸上。

雪静的爱人出差了,她把出院的雪虹接到了家中。多日的奔忙和护理,使她疲惫不堪,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一旁的雪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望着窗外那轮孤月,想起哈姆莱特的几段独白---

“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竞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踌躇顾虑。谁愿意忍受人生的鞭挞和讥嘲……谁愿意背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

污秽,耻辱,悲惨啊!要想解脱这污秽、耻辱、悲惨,还有苦难、不幸和悲伤,只有死!只有死才是实实在在的,因为死包含了人生的全部感受和哲理,并把它的启示留给世人。

雪虹分明是为梦而活着,也将为梦而死去。现在,她已无力为梦而挣扎了,因为她疲倦了,厌倦了,她要用行动去写出她最后的一个梦。

毁灭的悲凉网住了她的心,她再也战胜不了那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精神危机一死。

雪虹再也躺不住了,她爬起来,开了灯,从自己的手提兜里拿出一个绛紫色缎面的日记本来。

这本日记,记载了她与朱利民自相识至今的全部过程,融入了她的爱与恨,痛苦与无奈。打开日记本,仅读了几页,过去的一切,就像长了无形的翅膀,在她的周围扑扇,盘旋,激起她内心深处的悲叹,引出她悲愦和绝望的涟涟热泪……

大地沉睡了。

有一个孤魂还在受煎熬,

痛苦啊,攫住了她的神智,

屈辱啊,已把她推向绝壁。

痛苦地打开这蘸着血写成的日记,

心如刀绞浑身颤栗,

像束火引爆破了思绪的闸门,

像一根刺藤绞痛了每根神经。

当我打开,呵不!

当我启开感情潮水的闸门,

真想流尽一腔悲愤!

欠人的钱财可做牛马偿还,

可他朱利民欠我的情债啊!

怎能还清?

我愿用绳索结束痛苦,

也不愿再看到他的虛情!

当我打开,日记的又一页,

那一字字,是我的鲜血在喷……

他用所谓的爱加速了我的死亡,

在我心中戳下无数个血洞。

一只温柔的猫终于露出了凶狠的利爪,

无情地将它的猎物撕碎,

是什么阻碍了我的心愿?

卑鄙者的欺骗手段厉害!

呵,屈辱仇恨已将我淹没,

我不死,将何待?

我疯一样在黑夜里呻吟着,

夜空中回荡着我诅咒不平的凄声,

是他禽兽般糟蹋少女最神圣的贞操,

有罪!有罪!有罪啊!!!

他能将我逼死我却有不散的阴魂,

我死也要做个厉鬼抓他到地狱审判。

仅凭朱利民分别之夜的谎言和行径,就该杀!与其留着他,让他道貌岸然地活在世上,还不如让他一同毁灭!

她要让世人知道,欺骗、背弃,有多么可耻,多么可恨!

委屈、耻辱、悲愤,会使一颗软弱、忍辱负重的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勇气和仇恨的火焰。

雪虹善良,易于满足,纯洁真实,易于受骗,然而,正像暴风雨是沉默的触发,当屈辱、悲愤,一旦使她达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时,当朱利民伤天害理的行为把她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她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反抗意识,这种反抗和报复的力量是巨大、可怕、无法遏止的,她那倔强和刚烈的天性会化作態態燃烧的烈火,能烧毁一切!

啊,她要复仇,向那披着天使外衣的撒旦复仇!

林雪虹此时完全被愤怒的烈火所燃烧。她看不下去了,无力地合上日记本,又躺在床上。

月亮落下去了,星星还在闪耀,东方的天边上有一抹淡淡的亮光。

突然,雪虹仿佛觉得腹中的胎儿在蠕动,不由浑身一震:孩子是无辜的啊!腹中那还没有出世的孩子,使她善良、柔弱的个性得以回归。烈火熄灭了。

朦胧中,雪静仿佛听到有抽泣的声音,她睁开惺松的双眼,望见雪虹又在痛苦地流泪,便披衣坐起来。

自从知道雪虹怀孕后,雪静就想与雪虹深谈一次,但总没适当的机会,此时,雪静再也忍不住了。

“雪虹,你能把心里的话都对姐姐说说吗?”

雪虹默言,只有泪水长流。

“雪虹,虽然我们不是一奶同胞,但我们亲如骨肉,能为你分担痛苦,是姐姐的最大幸福。”

“姐姐,你别说了!”雪虹用颤抖的双手捧着日记本,送到了雪静的面前。

雪静打开这本厚厚的日记,读着读着,她觉得心在燃烧,脑袋要爆炸。这日记像团火,烤干了她的嘴唇,烧红了她的眼晴,愤怒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愈烧愈旺......

雪静从头至尾读完了这本日记,她觉得,她手里捧着的是一颗灼人的、搅着血和痛苦的心,她还看见了这颗心怎样在血泪和痛苦里挣扎、煎熬。

“妹妹,你太不幸了!”雪静把妹妹紧紧楼在怀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雪虹,这件事交给姐姐办好吗?”

“不,姐姐,已没有必要了。”雪虹摇着头,悲哀地说。

“朱利民是有责任的,他应该承担起这种责任!我要他承担起这种责任!”

“不,不!姐姐,我让他也付出代价!你不要去找他。”

“雪虹,听话,我就不相信,朱利民他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要了?我要把这件事向他母亲公开!”

“不,不,不!”雪虹使劲地摇着头。

“雪虹,你听姐姐的,求你听姐姐这一次行不行?”

“不!不!”雪虹咬紧下嘴唇坚持着。

“雪虹,姐姐求你了……”雪静泪流满面地请求道。

“姐……”雪虹“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再次扑到姐姐怀里。

清晨,雪停了。

林雪静走后,雪虹变得异常冷静。她像只已厌倦风浪的木船,侧身躺卧在床上。她在暗暗设计自己的复仇计划---怎样才能与朱利民同归于尽?

将近中午,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雪虹以为雪静回来了,起身坐了起来,抬头向门外望去,骤然,她浑身一震,一团烈火从头一直烧到脚。

“朱利民,你来干什么?”她全身都被怒火燃着了,眼睛也在喷着火焰。

“雪虹,我什么都知道了。”朱利民翻动着白眼仁儿,尴尬地立在门口,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语言。

沉默,沉默,沉默像一种有毒的气体,使他们感情和语言的交流室息了。

朱利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和室息,首先打破了寂静:

“雪虹,我回来后就应该来看你,可是忙着筹办咱俩的婚事,抽不开身。”

他胆怯的目光与雪虹凌厉的目光刚刚碰上,便马上避开了,雪虹那严峻、冷漠的目光仿佛X 光,直射入他的五脏六腑,把他肚子里一切诡秘全都剖析得一清二楚。他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突然,他向雪虹面前一跪,流着泪说:“雪虹,你杀了我吧,我背叛了诺言,我是犹大!”

对朱利民这一套,雪虹早已厌倦了,见他这个样子,雪虹觉得,他既可悲,又可怜。

“雪虹,我们结婚的日子定了,就在三天后。”朱利民认真地说。

雪虹仍然一脸木然。

“雪虹,这一次是真的。”朱利民从地上爬起来,抓住雪虹的双手紧攥着。

可是,雪虹仍石刻玉雕似的。

朱利民见雪虹如此铁心,对他不屑一顾,心里像猫抓似的焦急,他不知道怎样才能使雪虹相信他。

“雪虹,咱俩结婚的日子是雪静姐和我妈定的。”朱利民再次抓紧雪虹的手。

“好啊。”林雪虹的话完全出乎朱利民的意料之外。

“你同意了?”朱利民惊喜地问道。

“同意。”林雪虹说出这两个字时,目光并没有落在朱利民的身上,却盯在窗外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固定不动了。

“看在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子份上,你能原谅我吗?”朱利民迫不及待地问道。

“可以。”此时,林雪虹的眼睛不像世上一切人的眼睛,在这悲伤、深静的瞳孔里,有难以描绘的东西存在。这眼神儿充满了希望破灭所留下的安宁,要了解这样的目光,应当去看天际的一颗流星。可惜,朱利民看不透这种眼神。

“那你就等着我来娶你?”朱利民进一步问道。内心的喜悦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

“我等着!”林雪虹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平静。她吃力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便全身心沉入在一种天塌地陷般的毁灭里。

当一个女人遭受了人间的一切不幸,长期忍受了磨难时,如果她只有温柔,便会软弱、窝囊地死掉;如果她刚烈,那温柔就会变为复仇,强烈的复仇!

此时此刻,林雪虹正是这样。林雪虹愿让狂风把她吹卷,愿让沸腾的深渊把她沉浸!一个对什么都彻底绝望了的人,愿在下地狱之前就先变成魔鬼。

火山爆发前是沉默的。

婚礼,办得简单而又寒酸。既没有举行婚礼,也没有喝喜酒,朱家派辆红色的面包车把林雪虹接到了朱家,便是婚礼的全部过程。

继母连大门都没出,是林雪静与一些亲朋好友将雪虹送到朱家去的。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清冷。鹅毛般的雪花静悄悄地飘落着。

林雪虹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踉踉跄跄地下了汽车,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朱利民挽她的那只手臂上。

她的脸色比墙壁还要白,腿脚僵直,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走,失神的眼睛盯着那扇黑色的铁门,就像安徒生童话中的一个机械玩具兵在接受检阅。

她那双黑眼睛中流露的眼神,就是她整个精神状态的写照。她曾是那样地渴望这个喜日子的到来,可是,今天的婚礼,意义却截然不同了。她已清楚地认识到,这个闪电般的婚礼,是朱利民迫于她那本血泪日记和社会與论、良心遣责的压力的结果,或者说,他和他母亲是被她那种顽强的反抗意志吓呆了的结果。

朱家的客人尽量地强装笑脸,不过谁也能看得出来,那完全是一种呆板凝滞的故作姿态。林雪虹心里知道,在客人们的眼里,今日婚礼的新娘不是她......。在林雪虹身上,一切美感全都不复存在了,既无天生的俊俏,也没有迷人的魅力。

林雪虹穿着朱家给她买的唯一套高梁壳色的衣服,脚上穿着她平时穿的那双橘黄色皮鞋,呆坐在新房床上的大红被上。她极力抑制自己,不让那隐秘的目的和打算显露于形。

不知不觉中,已到黄昏时分了。

天空愈加灰蒙蒙,暗沉沉,淡淡的雪花飘飘酒酒地下着,冷飕飕的风愈刮愈紧,像一种哀号而恐怖的音乐,奏出断人心肠的声音。

林雪虹的腿坐得有些麻木了,她挪动一下身体,开始用冷漠的目光环视房间的每个角落。新房的客厅里仅摆着一个,五斗橱和一对简易沙发,沙发临窗摆放着,五斗橱上摆放着几件精致的工艺品和一盆苍翠茂密的花草。它的旁边是通卧室的椭圆型的月亮门。卧室里除了一张双人床外,还有一对镶嵌着金色双“喜”字的红皮箱,这是雪静送给雪虹的。

“新娘子呢?新娘子哪里去了?怎么,怕看化了?哈哈,哈哈!”门外传来一阵嬉笑的吵闹声;随之涌进几个年轻人。

林雪虹抬起头,往客厅望了一眼,只觉得外面的冷风、飞雪,还有室内的烟味、嬉笑声,都似向她逼来!

她暗想:这一切还不知道为谁准备的呢?待明天早上,这里会出现怎样令人意想不到的惨像!---想到此,她的心如浸在冷水里一样颤抖起来。

一直陪雪虹坐在一边的林雪静,用手推了推雪虹,低声说:

“雪虹,别这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雪静一直在暗暗注视她,为她的反常而担忧。

“走,走!我们去让新娘子给点烟!”朱利民的好友王利杰带头喊道。紧接着,客厅内传来了纷乱的嚷叫声。

“对!对!得让新娘子给我们点烟,不能便宜她。”朱利民的几个哥们儿积极响应着,边说边要往卧室里闯。

“哎!别,别,新娘身体不舒服,我替她给你们点烟还不行。”朱利民笑呵呵地挡在卧室的门口,生怕他们闯进去今天,朱利民穿了件咖啡色绸缎面的棉袄,外面罩着一件天蓝色、纯毛料的制服上衣,下着一条暗竖条、灰毛料裤子,裤筒较长,已提不上去,堆在崭新、锃亮的皮鞋上,显得腿很短,又不利素。棉衣裤的棉絮太厚,朱利民的胳膊和腿回弯困难,看上去很笨拙。

朱利民本不想穿这么厚的棉衣裤,可母亲说,穿得厚实些,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富裕,硬逼着他穿。

“好啊!朱利民,来不来就知道疼媳妇了,来!咱们罚他点烟!”几个人一拥而上。

“不行,非让新娘点不可!”王利杰边说边往门旁拽朱利民,还想带头冲进卧室去。

“免了,免了!别闹了。”朱利民用力把住门框,使劲往外推着王利杰和其他的几位哥们儿。

“不让见新娘子,我们来闹什么洞房,真扫兴。走,我们都走!”王利杰火愣愣地说,一扭身向外面走去,其他几个年轻人见此,也都灰溜溜地跑了出去:“真扫兴!”

谈话说笑声,顿时也低落下来。

夜深了,风停了,雪住了,月亮升上来了。一层忧郁的银光,镀在新房的瓦盖上。房前那排光秀秀的杨树干,还有孤独傲立的电线杆,都在雪夜月光中投下了可怕的阴影,黑乎乎的,就像后面隐藏着什么可怕的故事……

墙上的钟敲落了繁星点点,容人们已渐渐离去了。林雪静向正在教两个女孩铺被的朱母点点头,对雪虹说:“你歇着吧,我也回去了。”

雪虹眼含泪花,怀着深深的眷恋向雪静点点头,目光一直送姐姐走出门。

林雪静忧心忡忡地走了。

“民儿,我也要回去了。别忘了,你盖绿被,雪虹盖红被,绿松树,红娘子,多子多孙。”朱母笑哈哈地对朱利民说着,然后,又转过头对坐在大红被上的雪虹说道:“雪虹,你也累了吧?早点歇息吧!我回去了。”

听到朱母的话,雪虹收回心神,勉强地微笑地对朱母说:“唉,您路上慢慢走。”雪虹边说边要下地送朱母,朱母见此,赶忙用手拦住:“别,可别下地,雪虹,新婚之夜前,新娘子不许离开大红被,不许走下地。”

雪虹只好又坐回原来的地方,含泪微笑地向朱母点点头。朱利民送走朱母,锁好门回来,见雪虹仍木然地呆坐在床上,扑嗤一声笑了:

“你这个小傻瓜,坐得倒挺稳当,赶快脱衣睡觉吧。”朱利民眼里闪着愉悦的目光。

雪虹坐在那里,犹如一座沉默的山峰,但她的胸膛里,却有剧烈的岩浆在运动。

“雪虹,你在想什么?”朱利民凑到雪虹的身边,用手托起雪虹的下巴颏,含情脉脉地问道。

“没想什么。”雪虹厌恶地扒掉他的手。

“雪虹......”朱利民等不急了,紧紧搂住了她那柔软的腰肢:“我来帮你脱衣服......”

雪虹那冰肌玉骨的身子,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啊!雪虹,你真美!”朱利民好似发现了稀世珍宝,大声惊叹着。

虽然,他早已占有了雪虹,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裸体。此时,他的全部情欲都欢腾了,像脱缰的野马,开始奔跑冲撞起来。他血液沸腾、急躁不安。他用那火烫的双手抚摸着她的全身,并企图唤起她的情欲。

雪虹双眼紧闭,木然躺着,任他的嘴、他的手,尽情地驰骋。

朦朦胧胧中,她感到有个沉重而坚实的东西压在她的身上,使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感到无比厌惡......

不知多久,他安静了。他太疲倦了,正像一座大山,爆发时岩浆喷涌不息,待到喷涌完毕,又趋于平静。他似乎睡着了,但他脑里的一些意识,还在模模糊糊地活跃着,他想再给她些温柔和体贴,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一股冷风迎头扑来,意识马上收回他的脑中,他睁开眼睛,突然看到林雪虹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头前,充血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焰,那可怕的火焰照亮了她苍白的面孔,她双手高举着一把尖刀。倏地一下,他浑身松弛的肌肉紧缩了,睡意顿时消失。

新婚之夜,林雪虹猛然举起了刀。

林雪虹见朱利民突然醒来,再次举起了刀,向他猛刺过去。他急忙一躲,然后钴辘一下子,迅速从床上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死死抓住了林雪虹的双手,“你这是干什么?”

林雪虹急了,牙齿咬得“格格”响,复仇的怒火在燃烧,她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死他!杀死这个双手沾满少女鲜血的刽子手,就是死了也值得!

“雪虹!雪虹别这样!”朱利民的喊叫声中带着哀求。

“让我们都死,让我们都死!”她悲痛欲绝地呼叫着。

“雪虹,你疯了,我有罪,可我们的孩子没罪啊!你疯了!”他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拼力夺林雪虹手中的尖刀。他知道,此时林雪虹是不会饶恕他的,如果他稍一疏忽,一场悲剧就会发生。

“我疯了,我是让你逼疯的!你用卑鄙的手段占有了我,又一直在欺骗、玩弄我,你使我身败名裂,受尽了冤屈和耻辱,你使我眼泪流成了河,可是你却一点也不怜悯同情我,到处招摇撞骗,侮辱我的人格,丧尽良心。不杀死你这个流氓,老天爷也会发怒的!”林雪虹脸上惨白,呼吸急促,全身的筋肉都在颤拌。

“那都成为过去了,我能和你结婚,就说明我还是爱你的,你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要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雪虹,你饶了我,今后我会加倍偿还你的!”朱利民不是在说,几乎是在吼叫。他极力想说服林雪虹,使劲夺她手中的刀。

渐渐地;林雪虹觉得腿在发颤,手臂发软,腹中的胎儿似乎也在痛苦地挣扎、蠕动……

“天啊!可怜的孩子!”林雪虹一想到腹中的小生命,便心如刀绞,全身没有一点力量,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朱利民乘机夺下林雪虹手中的刀,推开房门,用尽全身力气,把刀扔进了茫茫的夜色中。两人都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 女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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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于2022-06-28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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