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岭小黄柏岔这个几近荒废的小山村里面慢慢溜达,每一幕都像是回到了童年。
房子建在高处,抬头才可以看见。入户的路没有修在正前方,需要往前走几步,拐一个弯才能上得去。不是主人不想在正面修一条路,但这些石头堡坎是很大的障碍。
对我这样的行走者来说,上面这个建筑,只是秦岭山中的一栋老房子,但对于生活在某个城市的主人来说,这里曾是他们最温暖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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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园,是一块一块的石头堆砌起来的,是一捧一捧的泥土夯筑起来的。如今,虽然主人已经更换了住所,城里的条件自然是更好了,但梦里想必还会时常回来。
在每个人的梦里,回家的这段路程,永远不会被遗忘,它们已经编码进入了基因。
这一阶一阶的台阶,这弯弯曲曲的回家小路,不知道已经走过了多少次,甚至下一步是高是低,是重是轻,其实都已谙熟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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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为什么?因为这条路通向生养我们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无法遗忘。
我站在石头堡坎下面,望了望上面,几株油菜花开得正艳,它们那么单薄,太瘦太小,简直跟白菜苗开的花一样。
我的老家贵州遵义,虽然也算高原,但其实只能算丘陵地带,土地很肥沃,田里能种水稻,生长出来的油菜,要比这粗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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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台阶的尽头,就是这户人家的院子。
遥遥望去,院子里还堆放着一些干柴禾。柴禾堆上,斜靠着一个筛网。这样的筛网,小时候我见别人用过,只有在搞建设的时候,它才会派得上用场。
更远处的松柏,虽然只有碗口粗细,不过却挺拔而直立,就像这山中的老秦人,虽然木讷不善言语,但却内秀而且隐忍。
这种内秀和隐忍,转化成人的性格特征,就是即便面对山一样沉重的生活苦难,他们也同样咬紧牙如松柏一般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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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人家的老房子是土坯房,一点也没有经过装饰,还保留着最最原始的模样。老房子那些斑驳的泥巴墙,虽然历经了几十年的风霜雪雨,却依旧牢靠、结实、硬朗。
屋檐下堆放的那些木头,应该是拆除紧挨着的那栋老房子时捡回来的。先前院子里的那个筛网,估计也是拆房子时使用的工具之一。
时间是两年前的3月14日上午11时58分,阳光正好越过台阶,晒到大门之上。
看着这样的大门,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们原本应该充满欢悦才对,不过却因为主人已经离去,如今只剩下无限的感伤。
山中的每一栋老房子,其实都是有灵魂的,也有着生命,然而一旦大门被锁住,从此不再有人去开门关门,就像心脏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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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人家的大门,上了一把生了锈的小锁,门上还别着一根竹子。在上一篇文章里,我曾经询问过这样做是否有什么讲究,当地朋友留言说:
这样的木门,从外面锁住时,如果不别上一根棍子,刮风时容易晃动,而有了缝隙,小动物就会趁机进入,所以长久无人居住时,都需要这样加固一下。
抬头往上看,大门上的门簪还比较讲究,式样十分秀气,底部还有许多鱼鳞状的装饰纹,不过这门簪却已经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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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门簪使用的木料,一般都既坚硬又细腻,是不会轻易开裂的,大概实在是因为年代太久所致。门簪旁的门牌显示,这里是“双河村-84”。
我了解过双河村这个地方的历史,1998年出版的厚厚一本《柞水县志》,其实只有一个地方提了双河村:
“皂河乡,位于柞水县境中南,以皂河沟定名。992户,4007人。辖银台、银桥、太山庙、东垣、永安、双河、中河、石关8个行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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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看,门墩同样已经开裂,说明它和门簪一样年代久远。不过,随着岁月增长,年复一年的磨损,却让它的纹理显得更加清晰明了。
树木的每一个年轮,都记录着这棵树的生命信息。我从正中心开始,一层一层地触摸着这些年轮,仿佛能够感受到这棵树的生命期内,秦岭山中每一年的风和雨。
一栋老房子,其实并没有太多值得拍摄和记录的地方,如果不是怀着宗教一样虔诚的情结,如果不是像主人一样被浓浓的乡愁缠绕,你是无法品味出它的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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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放着一个木盆,这个木盆的底部早已经丢失,但这个木盆却奇迹般与环境融为一体,里面已经长满了一盆嫩嫩绿绿的春草。
院子旁边还有一架藤本植物,只是很遗憾,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这植物,已经冒出了尖尖的幼芽,幼芽上则裹着一层层嫩黄的叶子。
冬去春已经到来,人走了,但山中的树木却照旧依着时令生长。北宋理学家邵雍诗句“小隐园中百本花,各随红紫发新芽”中,大概讲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离开这栋老房子的时候,我站在远处给它拍了一张全景图。从图中我看见了石头堡坎的坚实,看到了老房子的硬朗,更看见了一户秦岭人家不应被遗忘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