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在疫情的影响下，中国大陆地区有三十四部动画电影上映，总票房超过了二十七亿，动画电影《姜子牙》独挑大梁，取得了十六亿的喜人票房。
2021年以来，中国大陆一共上映大概五十部动画电影，其中国产和中外合拍动画电影五部票房过亿。 近年来，像《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系列等等不断涌现，一个个经典的国漫形象为经典动漫产业IP打造提供了更多的机遇。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最受当下年轻人喜爱的华语动画电影？
动画IP又是如何养成的？
国漫真正崛起了吗？“封神宇宙”真的被“封神”了吗？
下文源自北影节中国动画电影论坛动画电影产业的新时代、新消费、新场景
主持：张歌东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副院长
什么才是最受Z世代喜爱的华语动画电影？分享人
程腾，动画电影《姜子牙》导演刘文章，可可豆动画总裁、《哪吒之魔童降世》制片人
导演程腾做《姜子牙》之前尝试了很多不同的创作风格。
学生时期有部作品叫做《纪念日快乐》，获得了动画大奖的特别赏，一种欧式的动画风格。
后来去美国留学后又做了一部作品叫《天外有天》（Higher Sky）获得了动画电影银奖，这部作品风格是中国水墨动画。
你认为对当下的青年人来讲，什么样的创作风格、叙事手法是他们喜欢的？ 程腾：之前做过的这两个短片显然不是，因为是在学校期间做的东西，肯定有学院派的气质在。
我也是中传的，学生时代肯定都想追求一些不接地气、比较高端的东西，我指的不是软件技术，是从设计和艺术理念。
导演程腾后来毕业以后开始从业了我才开始去考虑市场，做新作品时肯定要开始考虑年轻人喜欢的，无非就是三个东西：
首先是它要符合年轻人的价值观和哲学性；
其次是叙事方式，作为创作者来讲，我们会考虑IP这个词，在整个创作的最开始，比如三、四年做一个电影，去想Idea的时候，会考虑它是不是足够特殊、有记忆点、有想像空间，这个就是IP的延展性。
剩下的那三年半我们想的都是怎么把内容、故事给讲好，实事求是地说，这可能跟最初的IP关联性不大，但出一个好的内容是IP的第一步。
一开始我们想像的idea包含的情感内核是年轻人能够共情带入的，叙事的时候尽量用一种年轻人喜欢的影视语言去叙事。
程腾工作照 刚才程腾提到在学校里是最可以天马行空做创作的时候，当然现在面向市场，我觉得二者还是尽量能够追求一种美好的平衡。 程腾：主要那会儿不用为资方负责。 探讨创作的问题正好离不开《哪吒》这部现象级作品，之前看到过一个数据，导演饺子总结了哪吒的诞生之路：两年的剧本打磨，六十六版剧本修改，一千四百个特效镜头，二十多家特效团队共同完成。
导演饺子（杨宇）图源：《哪吒之魔童降世》蓝光花絮作为这部作品的制片人，文章先生应该从选题、剧作、美术设计、视觉特效、各个方面创作上的经验跟来分享一下。 刘文章：我们创作这部作品的状态是比较纯粹的，导演、制片人都在做自己份内的事，各司其职、相互信任，这是一个基础。
《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制片人刘文章在选题方面，导演肯定是需要去根据自己的一些爱好或偏好去做极致的尝试，但同时也要照顾观众或市场，把这二者做一个综合。
一旦确定下来，这就是一个目标。作为制片人肯定就会要求导演不要再动了，或者从制片的角度来讲就会有要求。
反过来讲，制片人要干的事情肯定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极其有限的周期、预算、尽最大可能地去实现导演的需求。
合作的过程中这两方面一定会产生一些矛盾，所以相互信任就显得特别的重要。
潮玩与动画IP的养成计划
分享人：司德泡泡玛特中国区总裁 司德的泡泡玛特，一个多月前我去拜访过，到了里面以后觉得大开眼界，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你们对IP的形象也好，整个IP的消费其实是有洞悉的，从你们的角度，现在年轻消费者对IP形象的关注点和心理历程、消费心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泡泡玛特中国区总裁司德 司德：上个月我刚回了一趟母校中传，看到消费者的审美水平在不断提高，而且速度非常快。不管是动画还是潮流设计，可能今天很火的东西到明天马上就有新的东西出现，风潮就走掉了。
而且现在互联网传播速度太快了，我们的竞争，包括中国动画电影的竞争并不是几家动画电影公司的竞争，更多的是跟日本、美国的动画片竞争。
《瑞克和莫蒂》
打开视频网站可以看到千奇百怪的动画电影长片、短片，这种竞争其实是非常激烈的。
《爱，死亡，机器人》第一季消费者想要购买一个IP衍生品时，要从那么多当中找到一两个，毕竟金钱有限，一定会选择自己最喜欢的那个IP。
我们创造的潮流IP能从那么多IP中脱颖而出成为消费者选中的那一、两个，本身是非常难的事情。
FUNKO消费者会逐步要求你的设计得足够好看，质量足够好，一个非常合适的价格，在一个信得过的渠道去购买，这是我们看到的最核心的趋势。
把某部电影的Logo印在杯子上，称作电影衍生品的时代几乎算是过去了，接下来从渠道的角度竞争很激烈。
《哪吒之魔童降世》x 末那联名手办很难的点在于，从动画电影的角度，我们看完一电影最激动的时候，是电影院灯亮、走出来，还萦绕在那个气氛里。
但如果出来以后，琳琅满目的电影院可以买到很多产品，那么就是转化率最多的地方。
当前的环境是电影院并不是一个卖衍生品的好地方，在手机上买票去影院、看完电影走出来，在非影厅之外停留的地方也就两三分钟时间，根本不会经过那些消费品销售区。
《大鱼海棠》衍生品效果图等到回家几天以后情绪早就冷下来了，然后突然看到这个IP的衍生品，其实就不太容易勾起当时的心情。
我是个超级哈利·波特迷，所以在北京环球影城转了一圈出来以后特别激动，买了飞天扫帚扛了回来，特别开心，但扛回家以后再也没碰过。
因为在那种气氛渲染下才有购买冲动，但真正上大荧幕的电影，看完电影到买衍生品之间，没有一个合适的链路承接你的冲动。
对衍生品或IP本身渠道铺设的要求要高很多，才能弥补前面情绪缺失的损失。
如何用多样化风格进行动画电影IP的打造 分享人：于洲
追光动画联合创始人、总裁
于洲：追光动画从成立之初就确定了一个方向，或者一个决定：中国团队为中国观众做中国故事。
所以从我们最开始的《小门神》《阿唐奇遇》《猫与桃花源》都是按照这个方向。
实际上2016年初，我们做了一个调整，从家庭向到年轻向，做成人动画。
受众群体也转到了为年轻观众作为主要观众，从纯原创到神话改编方向，所以当时有了《白蛇：缘起》（后简称《白蛇》）和《哪吒之魔童降世》（后简称《哪吒》）。
《白蛇》刚开始叫做《白蛇前传》，我们不希望重复，想有些创新的故事，《哪吒》是一个后传。
因为我们的团队非常年轻，为年轻观众创作也更顺一些，其实还要做很多大量的调研，真正去研究当下、包括未来几年年轻观众会喜欢什么。
肯定不是去迎合他们，而是真正观察、深入他们，甚至深入我们自己，创作者团队本身也都非常年轻，八零后、八五后、九零后、九五后。
所以《白蛇》还是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也是让我们团队更有信心，甚至给行业带来了一些提振。
图源：追光动画B站官方账号
追光动画的动画师们图源：追光动画B站官方账号当时又不想每部片子都做自我重复，《白蛇》是古装，所以《哪吒》比较大胆——东方朋克风格。
包括这次《青蛇劫起》我们又做了白蛇的后传，白素贞是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对爱情非常忠贞，又献身自己为爱情牺牲，非常美好的情感。
到《青蛇》里的小青，她是当代女性的性格，非常独立，敢爱敢恨，所以实际上我们在创作中也是要考虑到，一方面大家喜欢的东方中国传统文化、传统美学。
另一个是，这次对青蛇的尝试，还是比较大胆。
回到多样性来看，我们一方面是在传承已有的IP《白蛇》《哪吒》和后面的《杨戬》，但也要把这些角色和故事给当下的年轻人，包括家庭观众真正能为之打动的地方。
中国动画合拍片前景和特点
分享人：赵方华纳传媒中国区总裁 赵方：无论是真人电影还是动画电影，大家能看到合拍片的口碑和商业回报越来越好。
就像华纳曾经做过的一部真人电影，全球范围取得了五亿美元的票房，中国的票房只占十亿，所以这个比例的悬殊大家能够看到，合拍电影在海外已经可以回收很多的商业回报。
从这个角度来看，未来中国动画的合拍片也有很大机会能够走到国外。
华纳传媒中国区总裁赵方宣传和发行的部分，做动画片更有挑战，不仅是方法、流程和真人电影不一样，有复杂度和难度，更具有挑战的就是没有明星效应。
没有明星自然带的粉丝群和观影团的影响力，宣传就更困难。
动画产业的制作预算质量越来越高、预算也越来越大，那就需要多元化的收入覆盖这部分成本，只靠单一市场还是风险很大，海外的商业回报和票房收入也非常重要。
中国电影要想进入海外应该借船出海，首先是宣发层面利用已经有的全球发行网络的专业公司，让他们能够把我们这些影片非常具体、个性化地推荐到每个电影院，希望能够在华人地区、甚至让所有的外国人能够看到中国电影。
《白蛇：缘起》为华纳兄弟与追光动画合拍创作上，前期在故事方面，中国动画的质量、技术、艺术都非常了不得，但我觉得在故事核心的价值观、情感共鸣还可以更多地寻求一些普适的东西，更广泛、全人类都能够接受的跨国界的东西。
就像《寻梦环游记》我们可以明显看到这部故事，不同年龄段的观众在里面看到不同的东西，这样全家观影时才能让所有人都坐得住，一起欣赏和体会电影带给大家的享受。
《寻梦环游记》老人看到的是生和死的关系，什么叫做死，是不是死了就是死了，还是被人遗忘了才是真的死？
这是一个特别好的案例，我们从这方面也觉得中国的编剧和国外的编剧可以一起合作，能够找到一些共同的价值观和全球化的表达方式。
国漫崛起？ 程腾：从客观现实上，没有一个所谓国漫崛起的界限。
2014年到2016年，在此之前和之后是创作者变了一波人吗？或者某个东西发生了核心转变？
无非是2015年《大圣归来》出现以后，有一波资本进了动画行业，给了创作者更多可能性，但其实更多的是一般动画正常发展经历的阶段，不是崛起前后产生质变的东西。
《大圣归来》创作团队我在想为什么这么多人还在提国漫崛起？可能主观上这是大众的一个预期，看到它有一个好势头。
其实从我的角度来讲这就是它的情况，而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讲，还是要真正做出比之前更好的作品，让大家感觉到国漫在上升的趋势。
如何打造中国神话谱系IP组合 刘文章：电影宇宙这件事情是一个非常宏大的目标，而且是属于战略级的目标，短期内咱们也不用那么快地去考虑怎样实现。
我们应该利用中国文化的底色进行二次创作和融合，把已有的传统元素和当代价值观，和我们认识的生活方式用一种更加易于接受的方式表现出来，这也是我们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方向。
《新神榜：哪吒重生》在当下，我们从行业的角度来讲，当然是希望能在未来出现的一种情况，是有越来越多的导演、团队能出更多的作品，百花齐放。
最大限度地把自己的特色表现出来，作品就会越来越多，到了某个时机整个宇宙可能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潮玩和动画电影的衍生品，二者的结合有没有可能，将来潮玩变成一个动画的形象，或者某个动画IP变成潮玩系列？ 司德：狭义的潮玩定义，原来叫做设计师玩具（Designer Toy），玩具本身是一个载体，艺术家通过这个载体去表达自己的一些审美、艺术理念或者想法，这是潮流玩具核心的东西。
为什么艺术家在这里拥有很高地位，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个玩具。
Labubu精灵天团设计师龙家升另外从衍生品销售的好处是，本身不背负任何的内容，更多的是基于艺术的设计审美的东西。
所以消费者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不需要去了解背后那么繁杂的世界观和故事，只需要看设计好不好看。
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做的东西更容易让大家接受，通过潮流玩具的方式可以提高消费者的转化率。
SkullPanda设计师熊喵再从动画IP的角度做成类似的潮流玩具形式，不管是大小、样子还是玩法，还是一个IP衍生品，并不算是准确意义上的潮流玩具。
当它依然是IP衍生品的时候，大家买它时首先关注的是，它是一个什么IP、我喜不喜欢。
不管造型设计多好看，哪怕价格再便宜，只要这个IP是我没看过的、不喜欢的，去产生购买的可能性就非常小。
《罗小黑战记》系列周边这是当前很多人的一个误区，好像把衍生品做成手办的大小，通过盲盒的方式去卖，就能销售出去。
其实不是，本质上还是一个IP衍生品，所以当这个IP足够好，消费者本身是接受的，在这个前提下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取得更好的销售额，前提是IP必须是你喜欢的。
至于潮流玩具和动漫IP的结合，国外也有很多类似的案例。
比如潮流设计师跟芝麻街的IP合作，当把芝麻街的经典形象与kaws联名而重新演绎，受众就变成了双向的。这是真正的潮玩和动漫IP结合的点，相当于把IP本身变成了艺术家创作的一个载体。
将来泡泡玛特可能基于自己的潮玩IP而创造动画作品吗？ 司德：我们和于洲合作了两次（投资合作《新神榜：哪吒重生》和《白蛇2：青蛇劫起》），我自己真的特别喜欢动画电影，这几年和追光动画学到了流程上的很多知识。因为不是每个潮流IP都适合赋予内容和故事，但我们希望某天能创造出自己富有深厚内容的动画电影IP，一部分是出于业务，一部分是出于情怀。
动画产业的人才培养 动画作品的创作，尤其是动画电影真的是一个综合性的艺术，从绘画、漫画、美术、音乐等诸多方面是全链条，对人才的需求是越来越重要。
在现在这种虚拟技术、前沿引擎动画技术发展的背景下，对人才培养，追光动画都有哪些想法？ 于洲：传媒大学培养了非常多优秀的人才，当然还有很多其它的院校，也有很多我们团队非常好的艺术家，他们是自学成才。
刚才说了很多创作，最关键的还是人。
于洲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做积累。
因为动画电影和真人电影的一个很大区别就是可以积累，真人电影是很难的，因为一个剧组解散以后，大家可能相对来说还是项目式的方式。
动画电影不一样，你看迪斯尼、皮克斯，有人说我才待了十几年，所以追光过去的六年时间，我们是六部作品，每年一部。
动画电影需要实践，因为很多理论的东西需要你不断地尝试，你的一部作品票房重要，大家是来买票，就像投票一样看了你的电影。
票房高说明看过电影以后去非常正面的口碑传播，动画电影还有多刷的。
我说一个数据大家可能很难想像，《青蛇》很快就要结束放映了，有的粉丝已经去电影院刷了四十多遍，真人电影好像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但动画电影的热情之高是难以想像的。
回到人才的角度来看，内部要有很多学习型的组织。
追光内部有追光学院和学习委员会，每个组还有学习委员，内部也有很多这样的交流分享，追光学院也会请很多外部的老师和同行。
我们请过《姜子牙》的导演王欣和李伟老师都来追光做过培训和分享，所以这是非常重要的。
动画组分享会 ，图源：追光动画B站官方账号追光在一年前开始实施专业序列，成熟的大公司都有管理序列和专业序列，这个事情我们三年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也了解了皮克斯这方面的做法。
客观地讲，皮克斯这方面也没有做得非常完善，相对于这些科技公司，如果你去Google或者国内的公司也都一样，你是P级、M级，这些耳熟能详。
图源：追光动画B站官方账号一年前追光开始启动专业序列，每一个团队成员，一方面可以成为组员、组长、导演、制片人，但大多数同事会成为动画师，高级动画师、专家级动画师，可以再往上。
我们建立了这样一些体系，能够让每个追光的伙伴、成员都能够有成长的空间和学习机会，也有看到一些好的结果。
编辑 | 佐爷 策划 | 后浪电影编辑部部分图文提供 | 北京国际电影节
琼公网安备 4601080200072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