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辩证法的时代局限性
(朱奇)
(与唯物辩证法有根本不同,黑格尔辩证法以“绝对精神”为支撑,是一套封闭的、自我循环的、无法发展的、无法与时俱进的理论系统。在信息时代以前,用概念和思维的变化性和不确定性去暗示世界的变化性和不确定性,去揭示形式逻辑的局限性,似乎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捷径,但是当信息时代来临以后,立刻就显现出这种捷径反倒是一个死胡同。唯物辩证法则由于自身的唯物性、开放性和可发展性,在信息时代通过增加对矛盾变化的度量、统计、计算而发展为现代条件下的科学辩证法)
黑格尔以及黑格尔的拥趸都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当苹果作为一个概念一经使用就扬弃了自身”。追溯和还原黑格尔辩证法理论产品的生产过程,就从剖析这句话开始。
先给朋友们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照形式逻辑规则,苹果概念有三要素即苹果内涵、苹果外延、苹果符号。所谓一经使用,是指一经黑格尔使用,也就是一旦开始“辩证推理”。所谓扬弃,还不是完全抛弃,是指把苹果概念三要素中的苹果内涵、苹果外延抛弃,仅保留苹果符号。之所以还要保留苹果概念的符号,是因为哪怕是黑格尔也无法不用语言来描述他的“辩证逻辑”。所以,在黑格尔的“辩证推理”中,任何概念都是没有确定内涵的,一个概念,黑格尔可以在场景一暗示它的内涵是A,也可以在场景二暗示它的内涵是B……
黑格尔为什么会这样思考问题呢?他也是长期受形式逻辑熏陶成长起来的学者,他当然也无法完全摆脱形式逻辑的烙印,他的辩证逻辑最初也一定是在他固有的形式逻辑基础上生产出来的,否则他一定无法说服他自己。只不过他那追求绝对精神和永恒的愿望,他那再也不想如同其他学者的理论一样仅仅是昙花一现的愿望,促使他割断了他的辩证法理论与形式逻辑的显而易见的关系,促使他将自己的理论产品晦涩化、神秘化,甚至宗教化。当然,也有一种可能,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还没有达到不仅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的境界,能够全面、系统地审视和描述自己的辩证法理论产品的生产过程。
确实,形式逻辑用明确内涵的方式试图让概念确定无疑地代表现实事物,是有偏离的。如果不想抱着误差容忍的态度使用误差一词来对待这种偏离,也可以说形式逻辑用明确内涵的方式试图让概念确定无疑地代表现实事物是错误的。黑格尔在生产辩证法理论产品的过程中,从始至终都抱着后一种态度。
从模拟(假说)没有任何概念的场景下第一个概念形成的过程可以看出(参阅《思维方法高级教程》【第3版】第三章),概念是人类思维面对特定现实事物时,忽略其变化性、差异性,关注其静态性、共同性,而形成的粗略代表这类现实事物的一种语言符号。在人类文明的相当长的时期内,我们并没有深究概念在多大程度上忽略了事物的变化性、差异性,从而在多大程度上能粗略代表这类现实事物。 显然,形式逻辑只知道用概念代表现实事物,只知道用不同的概念去代表不同的现实事物,以及用概念和概念之间的演绎关系和综合关系去代表现实事物之间的实际联系。至于这种方法在多大程度上偏离了现实世界的实际状况,则不闻不问。 从静态看,概念所概括的那些事物本身就不是完全相同,而是存在着区别和差异;从动态看,概念所概括的那些事物还都在发生着变化,有些变化大一些,有些变化小一些。因此,对区别和差异忽略的程度不同,就会导致我们认识到的这些事物的共同性的不同;事物本身的不断变化也会导致所归纳出的这些事物的共同性的变化,而这些事物的这个共同性正是我们的思维创造出来的用于代表这些事物的概念的内涵。
这就产生了一个著名的两难悖论:如果事物是存在差异的,那么多个存在差异的事物的共同性并不等于每个具体事物;如果事物的共同性是随着事物的变化而变化的,而存在于我们思维中的代表这个共同性的概念内涵不变,则意味着我们的概念不再能准确代表这些事物。差异无处不在,变化无时不有,用明确概念内涵的方式来确保苹果概念等于苹果(实在),是有误差的,也可以说是错误的。没有苹果概念等于苹果(实在)做基础,形式逻辑就崩塌了。黑格尔敢于突破形式逻辑进而构建辩证逻辑的底气就源于此。在黑格尔的辩证推理中,任何核心概念都是没有确定内涵的。形式逻辑要求的概念的内涵、外延、符号三要素中,黑格尔仅保留了概念符号。即使黑格尔也无法不用语言来描述他那神秘、晦涩的辩证推理。
由于苹果概念与每一个苹果(实在)的误差,由于苹果概念确实不等于苹果实在。黑格尔必须想出一种办法,让苹果概念比形式逻辑的方法更靠近苹果实在,注意是更靠近,也不是完全等同。黑格尔认为永远不可能完全等同。这一点黑格尔是对的。
苹果的上一层级的概念是水果,水果里有桃、梨、香蕉……在水果的意义上苹果与桃、梨、香蕉……是相同的(在这里,蔑视概念内涵的黑格尔还是暗地里借用了内涵的功能),水果被称作苹果与非苹果(桃、梨、香蕉…)的统一体。在统一体内,在统一体的视角上,苹果等于非苹果,A=非A,这种看似反形式逻辑的判断,其实并没有违反形式逻辑,只不过黑格尔把统一体视角这个假设前提给抽调了,给隐藏了,A=非A就这样第一次被神秘化了。这就是所谓的A的第一次否定。在黑格尔的辩证推理中,苹果和其它水果被称作统一体内的一对矛盾。
然后,再在水果这个统一体内考察苹果与其它水果相比的特征、区别、不同,进而再完成A=非A的第二次否定,否定之否定。黑格尔描述这个过程时,同样抽调了、隐藏了用形式逻辑可以理解的假设前提。
抽调了、隐藏了假设前提的描述,就不再是假说了,这是思想宗教化、神秘化的常用办法。
经过这样的思维过程,黑格尔认为苹果概念(仅仅是苹果概念的符号)与苹果实在更靠近了。
黑格尔由此延伸和演绎出一套神秘的由绝对精神支撑的辩证逻辑。
面对混混沌沌、广袤无际、变化无穷的未知世界,概念性思维,尤其是亚里士多德发现形式逻辑规律以后的概念性思维,极大地减少了思维的不确定性,极大地减少了表达的不确定性,极大地减少了记忆的不确定性。人类文明就是在不断减少不确定性的过程中一点一点进化的。承认误差,然后努力减少误差,往往是正确的进化方向。发现误差便断定错误,往往会走入死胡同。
概念性思维本身正是一直在朝着减少其与生俱来的误差性的方向一点一点进化的:从语言概念产生的那天开始,概念性思维一直在不断增加分析、归纳、综合、演绎的精细程度;一直在不断增加概念的数量;一直在不断增加对概念外延和概念内涵的数量属性的度量和计算;一直在从以定性研究为主逐渐过渡到以定量研究为主,直至在今天的大数据时代产生了运用数量关系格局精准考察多变量共变、速变、巨变的科学具象思维方法和战略思维方法。虽然进化过程漫长,但进化方向正确(参阅《思维方法高级教程》第3版)
黑格尔辩证法则把人类思维引向了用思维的不确定性来应对现实的不确定性的错误方向,引向了用更大的误差来减少较小的误差的死胡同。
黑格尔辩证法的局限性根源于时代的局限性。在大规模度量、大规模统计、大规模计算已经非常便利的信息时代,对辩证法的认识也要与时俱进,不能再陷入故纸堆里不能自拔。
与黑格尔连辩证法本身是什么都无法明确或直陈不同,我们首先明确给辩证法做如下定义: 辩证法是通过细究概念外延的变化如何影响概念内涵的变化来提升认知准确度的一种思维方法。辩证法为精准地研究事物变化的规律性提供了一般性方法。 面对前面提到的那个著名的两难悖论,抽象思维的形而上学方法和黑格尔辩证法分别走向两个极端。 形而上学方法,只有当事物之间的差别足够大,或者事物的变化足够大,从而导致这类事物的共同性也发生了足够大的变化时,才会用不同的概念代表不同的事物、用新的概念代表新的事物这唯一的方法去解决变与不变的两难悖论。至于事物间的那些还没有足够大的差异和事物的那些还没有足够大的变化,形而上学方法完全无能为力,只能一概忽略不计。例如,按照形而上学的思维方法,产权制度或所有制从宏观角度看只有两个标签,要么是公有制,要么是私有制。而按照更辨证一些的思维方法,产权制度或所有制从宏观角度看既没有纯粹的私有制,也没有纯粹的公有制,我们关心的是整个制度系统中的各项具体制度所表现的公有的程度或私有的程度。 黑格尔辩证法,则是采用无视形式逻辑规则,其核心概念不加定义,或者严重违背定义规则的方法去解决变与不变的两难悖论。 黑格尔辩证法注意到了事物的不断变化,也注意到如果代表现实事物的概念不能随着事物的变化而变化,就会远远地偏离真实,但它解决问题的方法则是用概念内涵的不断变化去涵盖现实事物的不断变化,它不再承认有确定内涵的概念。它无法用无限数量的概念符号去代表随时变化着的事物,却采用了随时和随意地重新定义概念内涵的方法,同一个概念符号可以有许多随心所欲的内涵。这使得我们前面所描述的全部抽象思维的规则都失效了。 我们承认,我们有时也用对同一个语言符号赋予新内涵的方法来创造新概念,但我们与庸俗辩证法截然不同的是,我们会同时宣布旧内涵的终止,归根到底一个概念只能有一个内涵。 在抽象思维的范畴内,真正能引导人类跨过那个变与不变的两难悖论的是通过发展唯物辩证法而形成的抽象思维的科学辩证方法。 科学辩证法,是与形式逻辑兼容的辩证法,面对事物间的差异性和事物的变化性,不仅会在差异巨大时或变化巨大时用不同的概念去代表不同的事物(如同形而上学方法所做的那样),而且会在事物间的差异或事物的变化还没有足够大时,用概念的数量属性去描述这些差异和变化,并用概念的数量属性作为对概念本身的补充和修正,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抽象思维方法用概念代表现实事物以及用概念间的关系代表现实事物之间的实际联系所引起的误差和偏离(参阅《思维方法高级教程》【第3版】第六章)。 随着社会进步,我们对抽象思维的精准性有了更高的要求,这都体现在我们已经不满足于仅仅用符号、内涵、外延这三方面去界定一个概念,也不满足于仅仅用演绎关系、综合关系这两方面去界定概念之间的相互关系,我们现在全面界定一个概念包含了四项内容:符号、内涵、外延、数量属性;我们现在全面界定概念之间的相互关系包含了三项内容:演绎关系、综合关系、数量属性关系。如此一来,概念的变化不再必须是概念符号、概念内涵、概念外延的变化,也可以是概念的数量属性的变化。概念间的相互关系的变化不再必须是演绎关系、综合关系的变化,也可以是数量属性关系的变化(参阅《思维方法高级教程》【第3版】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