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三山五园：一座城的皇家印记与文化灵魂

【产学研视点】北京三山五园：一座城的皇家印记与文化灵魂

在北京西北郊，群山环抱间藏着一组园林集群。它们曾是皇家禁苑，见证康乾盛世的辉煌，历经战火的洗礼，如今成为承载城市记忆的文化地标。这就是“三山五园”——中国古典园林艺术的巅峰之作，也是北京作为世界文化名城的核心支撑之一。

“三山五园”并非单指某一处园林，而是对特定区域皇家园林的统称。“三山”即万寿山、香山、玉泉山，“五园”为颐和园、圆明园、畅春园、静明园、静宜园。这些园林依山傍水而建，既借自然山水之灵气，又融人工造景之精巧，构成一个有机整体，成为清代皇家园林的杰出代表。

一、溯源：从皇家离宫到政治中心

三山五园的兴起，与清代帝王的生活习惯和政治需求紧密相关。北京内城夏季炎热，且宫廷礼仪繁琐，清代帝王多选择在西北郊修建离宫，避暑理政。这一传统从康熙朝开始，经雍正、乾隆两朝达到鼎盛，最终形成规模宏大的园林集群。

康熙年间，朝廷首先在清华园旧址上修建畅春园，作为皇帝避暑听政的场所。畅春园采用简约的江南园林风格，开辟稻田菜圃，营造出“田园风光”，成为三山五园集群的开端。此后，康熙将畅春园附近的园地赐给皇子胤禛，即后来的雍正帝，胤禛在此基础上扩建为圆明园。

雍正帝即位后，对圆明园进行大规模扩建，增设朝房、殿宇，使其从私家园林转变为兼具理政功能的皇家禁苑。到乾隆朝，国力鼎盛，帝王对园林的营造达到顶峰。乾隆帝不仅扩建圆明园，使其成为“万园之园”，还相继修缮静明园、静宜园，改建清漪园（今颐和园前身），最终奠定三山五园的格局。此时的三山五园，已不再是单纯的避暑胜地，而是清代重要的政治中心，许多重大决策都在此制定。

二、解码“三山”：自然风骨与人文雕琢

三山五园的“三山”，并非纯粹的自然山体，而是经过人工雕琢与文化浸润的“山水骨架”。每一座山都有其独特的地貌特征，也承载着不同的皇家记忆。

万寿山：昆明湖畔的皇家脊梁

万寿山位于北京西北郊，属燕山余脉，海拔108.94米。山体呈东西走向，南麓紧邻昆明湖，山水相依，构成绝佳的园林景观。万寿山原名“瓮山”，传说曾有老人在山间掘出石瓮而得名。乾隆十五年，为庆祝孝圣宪皇后六十大寿，乾隆帝下令将瓮山改名为“万寿山”，并对山体进行整治，在山顶修建佛香阁，成为园林的视觉中心。

万寿山的价值，在于其与昆明湖的“山水结合”。清代工匠利用山体地形，在南麓修建长廊、排云殿等建筑，使建筑与山体、湖水融为一体。站在万寿山顶的佛香阁远眺，昆明湖碧波荡漾，远处玉泉山塔影清晰可见，构成“山、水、塔、阁”的经典景观。这种“借景”手法，将自然景观与人文建筑完美融合，体现了中国古典园林“天人合一”的理念。

香山：层林尽染的皇家氧吧

香山位于万寿山以西，海拔557米，是三山之中最高的一座。山体由花岗岩构成，山势陡峭，植被茂密，以黄栌、元宝枫等树种为主，每到深秋，漫山红叶，景色绝佳，这也是“香山红叶”闻名遐迩的原因。香山原名“香峪山”，因山间盛产芳香的草木而得名，后来简称“香山”。

清代帝王对香山的喜爱，源于其优越的自然环境。康熙年间，香山就建有行宫，乾隆帝时期扩建为静宜园，成为皇家避暑、狩猎的场所。静宜园依山而建，分为内垣、外垣、别垣三部分，内垣为核心区域，建有勤政殿、香山寺等建筑；外垣以自然景观为主，设有多个观景亭台；别垣则为昭庙等宗教建筑。香山的建筑风格简约古朴，多采用就地取材的石材，与山体景观相得益彰。如今，香山已成为北京市民休闲避暑的重要场所，每年深秋的红叶节，吸引着数百万游客前来观赏。

玉泉山：琼岛玉峰的皇家水源地

玉泉山位于万寿山以北，海拔125米，山体小巧玲珑，因山间泉水众多而得名。玉泉山的泉水水质优良，曾被乾隆帝封为“天下第一泉”，是清代皇家园林的主要水源，也是北京内城的重要供水来源。清代工匠利用玉泉山的泉水，修建了完善的水利系统，将泉水引入昆明湖、圆明园等园林，形成“活水循环”的景观。

玉泉山的核心园林是静明园，始建于康熙年间，乾隆帝时期进行大规模扩建。静明园以泉水为核心景观，建有玉泉、裂帛湖、芙蓉殿等景点。山顶的玉峰塔是静明园的标志，塔高47.7米，为八角七层楼阁式砖塔，站在塔上可俯瞰整个三山五园区域。玉泉山的泉水不仅滋养了园林，还成为皇家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清代帝王常以玉泉山泉水泡茶、酿酒，视为珍品。

三、品读“五园”：园林艺术的巅峰之作

如果说“三山”是三山五园的骨架，那么“五园”就是其血肉。五座园林风格各异，各有侧重，共同构成中国古典园林艺术的集大成者。其中，颐和园与圆明园最为著名，分别代表了清代园林的“规整之美”与“精巧之美”。

颐和园：保存最完整的皇家园林

颐和园是三山五园中保存最完整的一座，也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皇家园林，1998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颐和园的前身为清漪园，始建于乾隆十五年，是乾隆帝为孝敬孝圣宪皇后而建。1860年，清漪园被英法联军焚毁，1888年，慈禧太后挪用海军经费重建，改名为“颐和园”，作为夏日避暑理政的场所。

颐和园以万寿山、昆明湖为核心，占地面积约290公顷，其中水面面积占四分之三。园林分为宫廷区、前山景区、后山后湖景区三部分。宫廷区位于万寿山东麓，包括仁寿殿、玉澜堂等建筑，是帝王理政、居住的场所，建筑风格庄重规整；前山景区是颐和园的核心，以排云殿、佛香阁为中心，长廊、石舫等建筑沿湖而建，布局严谨，气势恢宏；后山后湖景区则以自然景观为主，设有苏州街、谐趣园等景点，风格清新雅致，与前山形成鲜明对比。

颐和园的艺术价值，在于其“集大成”的造园手法。园内不仅有北方皇家园林的恢宏气势，还融入了江南园林的精巧雅致。例如，谐趣园模仿江南名园寄畅园而建，以小见大，别有韵味；长廊则将山水景观与绘画艺术结合，廊内绘有数千幅彩画，内容涵盖历史故事、山水花鸟等，被誉为“世界上最长的画廊”。此外，颐和园的水利工程也极具特色，昆明湖通过堤坝调节水位，既保证了园林的景观用水，又起到了防洪灌溉的作用。

圆明园：万园之园的辉煌与悲歌

圆明园是三山五园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一座，曾以“万园之园”的美誉闻名世界，如今却以遗址的形式警示着历史的沧桑。圆明园始建于康熙四十八年，最初是康熙赐给皇四子胤禛的私家园林，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五朝不断扩建，历时150余年，最终形成规模宏大的园林集群，占地面积达350公顷。

圆明园并非单一园林，而是由圆明园、长春园、绮春园三部分组成，通称“圆明园”。园内共有景点150余处，既有中式古典园林的亭台楼阁，又有西式园林的喷泉、雕塑，是中西合璧的园林典范。乾隆年间，意大利传教士郎世宁、法国传教士蒋友仁等参与了园内西式建筑的设计，修建了大水法、观水法、远瀛观等景点，这些建筑采用巴洛克风格，与中式建筑形成独特对比。

圆明园的辉煌，不仅在于其建筑的精巧，更在于其收藏的丰富。园内曾收藏有大量的文物珍宝，包括青铜礼器、名人字画、古籍善本等，堪称“东方博物馆”。然而，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对圆明园进行了大肆抢劫和焚毁，园内大量文物被掠夺，建筑被烧毁，这座“万园之园”沦为一片废墟。1900年，八国联军再次洗劫圆明园，使残存的建筑彻底被毁。

如今的圆明园遗址公园，以“遗址保护”为核心，保留了大水法、远瀛观等遗址，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这些断壁残垣，不仅是历史的见证，更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象征。近年来，圆明园的考古工作不断取得新进展，大量文物被发掘出土，为研究清代园林艺术和历史文化提供了重要依据。

畅春园：三山五园的“开山之作”

畅春园位于圆明园以南，是三山五园集群中最早修建的皇家园林，被誉为“三山五园之首”。畅春园的前身是明代武清侯李伟的清华园，康熙二十三年，康熙帝下令在清华园旧址上修建畅春园，作为避暑理政的场所。畅春园占地面积约120公顷，采用江南园林的建筑风格，布局简约自然，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

畅春园的核心区域为宫廷区，设有大宫门、九经三事殿等建筑，是康熙帝理政、居住的场所。园内还开辟了大量的稻田、菜圃、果园，营造出“田园风光”，体现了康熙帝“重农抑商”的治国理念。康熙帝对畅春园极为喜爱，每年有近半年的时间在此居住，许多重大政务都在此处理。雍正帝即位后，虽然将主要精力放在圆明园的扩建上，但对畅春园也进行了修缮，作为太后居住的场所。

1860年，畅春园与圆明园一同被英法联军焚毁，如今仅存少量遗址，如恩佑寺、恩慕寺的残碑等。尽管畅春园的辉煌已不复存在，但它作为三山五园的“开山之作”，在中国古典园林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为后续圆明园、颐和园等园林的修建提供了借鉴。

静明园：玉泉山麓的“泉韵园林”

静明园位于玉泉山，是依托玉泉山的泉水和山体修建的皇家园林，占地面积约65公顷。静明园始建于康熙十九年，最初名为“玉泉山行宫”，乾隆十五年进行大规模扩建，改名为“静明园”，并形成“静明园十六景”，成为清代帝王休闲避暑的重要场所。

静明园的最大特色是“以泉为魂”。园内泉水众多，除了著名的“天下第一泉”玉泉外，还有裂帛泉、芙蓉泉等数十处泉水。清代工匠利用这些泉水，修建了裂帛湖、镜影湖等湖泊，形成“泉湖相连”的景观。园内的建筑多沿湖而建，如芙蓉殿、澄照阁等，与泉水、湖泊相映成趣。山顶的玉峰塔是静明园的标志，塔身为白色，与周围的绿色植被形成鲜明对比，成为远处可见的景观地标。

静明园在历史上也曾遭受战火破坏，1860年被英法联军焚毁，后来虽有修缮，但规模已大不如前。如今的静明园是玉泉山公园的一部分，园内保存有玉峰塔、玉泉、裂帛湖等景点，成为人们观赏泉水、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静宜园：香山之上的“山林园林”

静宜园位于香山，是三山五园中唯一一座以山地为主的皇家园林，占地面积约153公顷。静宜园始建于康熙十六年，最初为香山行宫，乾隆十年进行大规模扩建，形成“静宜园二十八景”，成为清代帝王狩猎、避暑、礼佛的场所。

静宜园的建筑风格以“简约古朴”为主，多采用就地取材的石材和木材，与香山的自然景观融为一体。园内的核心建筑为勤政殿，是乾隆帝在香山理政的场所，建筑风格庄重典雅。此外，园内还有香山寺、碧云寺、昭庙等宗教建筑，其中香山寺始建于唐代，清代进行修缮，成为皇家礼佛的重要场所；碧云寺则以其精美的木雕和石雕闻名，寺内的五百罗汉堂被誉为“艺术珍品”。

静宜园的自然景观同样出色，园内植被茂密，野生动物种类繁多，是清代帝王狩猎的场所。每到深秋，园内的黄栌、元宝枫等树种叶子变红，漫山遍野，景色极为壮观。1860年，静宜园被英法联军焚毁，后来逐渐修复，如今成为香山公园的核心区域，是北京市民和游客休闲观光的重要场所。

四、传承：从皇家禁苑到城市瑰宝

三山五园的命运，与中国近代历史紧密相连。从康乾盛世的辉煌，到战火中的沉沦，再到新中国成立后的保护与修复，三山五园不仅是园林艺术的瑰宝，更是历史的见证者。如今，三山五园已不再是皇家禁苑，而是成为全民共享的文化遗产，其保护与传承工作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三山五园的保护修复工作高度重视。1949年以来，先后对颐和园、香山公园、圆明园遗址等进行了大规模修缮，恢复了部分景点和建筑。例如，颐和园的排云殿、佛香阁等建筑在新中国成立后得到全面修复，重现了昔日的辉煌；圆明园遗址公园则以“保护为主、抢救第一”为原则，对遗址进行了妥善保护，并建立了圆明园博物馆，展示园内的历史文物和考古成果。

近年来，三山五园的保护工作进入了“系统性保护”的新阶段。2017年，北京市发布《三山五园地区整体保护规划（2017-2035年）》，将三山五园地区定位为“国家历史文化传承示范区”，提出要构建“山、水、园、林、城”相融合的整体保护格局。规划明确了三山五园的保护范围，包括核心保护区、建设控制区和环境协调区，对区域内的建筑高度、产业布局等进行了严格管控，确保园林景观的完整性和真实性。

除了政府的保护工作，社会各界也积极参与到三山五园的传承与传播中。许多学者对三山五园的历史文化、园林艺术进行深入研究，出版了大量的学术著作和科普读物；媒体通过纪录片、短视频等形式，向公众普及三山五园的历史知识，提高了公众的文化保护意识；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参与到三山五园的保护工作中，开展文物巡查、环境整治等活动，为文化遗产的保护贡献力量。

如今的三山五园，已成为北京城市文化的重要名片。颐和园每年接待游客数千万人次，成为国内外游客来京的必游之地；圆明园遗址公园则以其独特的历史意义，成为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基地；香山公园、玉泉山公园等则成为北京市民休闲健身的好去处。三山五园所承载的，不仅是古典园林的艺术魅力，更是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和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