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绣花鞋垫里的故事

周梅芬

母亲的箱子里有六双绣花鞋垫，因时间太久，早已变色发黄，但用五彩的丝线绣上去的粉色的牡丹花、翠绿的弯曲的茎、嫩绿的叶都十分鲜艳，从未褪色。那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被精心打磨，与其说是绣花鞋垫，不如说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母亲把六双鞋垫连同绣完后剩余的丝线一同装进一个布袋里，珍藏在一个老旧的红色箱子里。

我曾经对母亲说：“这几双鞋垫都这么旧了，要么把它垫在鞋子里，要么干脆扔掉算了，我重新给您买几双新的。”母亲摇了摇头，给我讲起了那几双绣花鞋垫的故事。

上个世纪70年代，那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年代。母亲怀有身孕，还要去队里挣工分，父亲也是起早贪黑，勤勤恳恳，为挣工分劳碌奔波，可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那年冬天，父亲向亲戚朋友借了钱，带母亲到医院里做检查。返回时，巧遇了父亲在部队里的一位女同事，那位女同事姓赵，是城里人，退伍后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在服装厂上班。她身着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系着一条红色围巾，热情地与父母交谈。了解父母的情况后，对母亲说：“大姐，您衣服上绣的花真漂亮，您的手真巧啊！我正好想绣几双鞋垫，自己又不会，想请您帮我绣几双，可以吗？”母亲高兴地答应了，于是赵阿姨随即就在街上买了六双已经画好花样的鞋垫和彩色丝线，一起交给母亲，并超额预付了绣鞋垫的工钱。

母亲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一针一线地用心绣了起来。仿佛绣上去的不只是花，还是感激，是喜悦，是激动，是真挚的情谊，是对未来的憧憬。哪怕有一针绣得不满意，母亲都小心翼翼地拆掉重绣，唯恐辜负了朋友的信任，辜负了那一团团美丽的五彩丝线。

一个多月过去了，母亲的任务如期完成。一双双鞋垫绣好了，一朵朵美丽的牡丹呼之欲出。母亲对自己的手艺感到非常满意，时不时地拿出来端详，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又到了赶集的日子，母亲让父亲把绣好的鞋垫送给赵阿姨，方才想起当时忘了问赵阿姨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父亲多方奔走向几个老战友打听都没有任何消息。后来听说她们家因工作调动，举家搬迁到了外地。后来又听说她换了工作单位，又调回了本地。

母亲把那六双鞋垫如宝贝般珍藏在箱子里，不时拿出来看看，常常念叨着：“这都绣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拿呢？”

每当父亲上街买东西，母亲总要叮嘱说：“留心看着点，说不定能遇到她呢！”日子就在一天天的期盼中过去了，鞋垫也在期盼中一天天变黄、变旧、过时，但不变的是那诚挚的守候、真心的等待、淳朴的承诺、温暖的思念。这份心意如玫瑰般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熏陶着我们的灵魂，浸润着我们的心灵。我家的家风也在这氤氲的芬芳中逐渐凝结成一颗种子，种进了我们一家人的心中。

我也是母亲以心血和汗水为丝线绣出的花。母亲真诚地陪伴我，真心地呵护我、守候我，期待我成长为一个踏实认真、言而有信的人，这份伟大的母爱在我的人生中永不褪色。我在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也学会了认真绣好生活和工作的花。不欺上瞒下，不阳奉阴违，不推诿遮掩，真诚对待生活，真心对待同事和朋友。

我也常常给孩子们看那些发黄的绣花鞋垫，给他们讲那藏在绣花鞋垫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