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种观点认为,货币政策传导不畅,宽松也无效?
老:这是个似是而非的观点,我给你10个回答:
1. 政策传导机制是慢变量,是长期要解决的问题,不是短期要解决的问题;
2. 传导机制并非完全不畅,放松总是有用;
3. 放松之后,水流可以冲开一些传导不畅的问题;
4.货币越收紧,传导越不畅;
5. 货币不松,没有东西可传,谈不上传导畅不畅;
6. 本来畅通的传导,会因为收紧而不畅;
7. 传导不畅,部分是货币紧缩的结果;
8. 更多的行政指令,会让传导更加不畅;
9. 结构化政策,传导也会不畅;
10. 太多结构化政策,会让传导更不畅。
孔:10条太复杂了,问个直接的:你对货币传导有信心吗?
老:信心在市场中寻找。经过20多年的改革,银行体系的效率有很大提高。近年来金融行政指令偏多,银行效率有回落,但是20多年的成果大部分还在,这是1990年代以来金融改革的成就,也是未来金融发展的基础,要珍惜。
孔:那有没有传导不畅的问题??
老:当然有,利率双轨制的问题一直存在。但这是长期问题,不是短期问题,甚至不是货币政策能解决的问题。货币政策,还是要解决自己能解决的问题。
孔:货币宽松的具体措施是什么?
老:目前主要矛盾,是民营实体经济面对的实际利率过高,抑制了资金需求,资金供给并不是瓶颈。这种情况下,降准效果不大,降息更加对症。
孔:实际利率这么高,降息也没用吧?
老:如果对市场经济哪怕有一点点信心,就不要轻言降息无用。
孔:怎么讲?
老:市场经济的本质,是价格调节机制。市场中最重要的价格,是资金价格,也即是利率。
孔:能展开一下吗?
老:利率影响所有经济决策,包括消费、储蓄、投资、债务。利率高了百业萧条,利率低了百业兴旺。
孔:降息会促进消费?
老:利率低了,存钱回报减少,消费会多一点,储蓄会少一点。
孔:降息如何促进投资?
老:一方面是市场需求变好,提高投资回报;另一方面是资金成本下降,降低投资成本。两方面一起,提高投资回报,降低投资成本,就拉动了投资需求。
孔:降息会影响债务?
老:利率低了,所有负债的人的偿债负担都将低了。
孔:可是借钱的时候,借贷成本就固定了,不会下降啊?
老:借新还旧,了解一下?
孔:可是市场并不缺钱?
老:无语了。
孔:惭愧,望明示。
老:这世界上有人不缺钱吗?
孔:谢夫子反问,能再直接一点吗?
老:如何定义不缺钱?
孔:银行间市场利率,比政策利率还低,显示银行间资金很宽松。
老:那是因为实际利率太高,实体资金需求低,钱才在银行间空转。
孔:资金空转,是利率高的结果?
老:资金需求是资金价格的函数,也就是利率的函数,这是最基本的经济学。
孔:可是有人说,资金空转,所以宽松也不会到实体?
老:这是因果倒置了。实际利率太高,资金才空转,不进实体。把利率降到零,实体对资金的需求就是无穷大。
孔:降到零,不可能吧?
老:假设极端情况,是为了把逻辑说清楚。离开价格谈需求没意义,离开利率谈市场不缺钱也没意义。政策先抬高价格压低需求,然后说市场没需求,这是典型的自说自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孔:降息促进消费、投资,还能降低债务负担,那么对谁不好?
老:目前商业银行主要靠息差,存款利率已经很低,降无可降,降息主要降贷款利率,会减少商业银行的利润。
孔:所以降息有很大好处,唯独伤害商业银行?
老:央行不得不考虑商业银行利益。
孔:不降息是为了保护商业银行?
老:不降息经济会垮,大家一起玩完。
孔:一句话概括上面的要点?
老:货币传导不畅是借口,市场不缺钱是伪命题。
万一通胀起来,怎么办?
What if inflation happens?
孔:如果放松货币,通胀起来了怎么办?
老:目前内需很弱,通胀很难起来;即便起来了,紧缩就是了,不需要为没发生的通胀恐惧。
孔:总觉得货币宽松还是会有问题?
老:不可能完全没问题,政策都有两面,两害相权取其轻。
孔:如何权衡利弊?
老:两个基本原则:(1)对于发展中国家,市场里有很多机会,货币政策比财政政策效果好,不可照搬发达国家。(2)政策要审时度势,不能一成不变,偏冷的时候要松,偏热的时候要紧。目前形势很冷,通胀压力不大,是需要松的时候。
孔:一点都不担心通货膨胀?
老:当然担心。但是这几年货币偏紧,目前依然偏紧,通胀压力不大。
孔:上游PPI已经很高了,不会传导到CPI?
老:狼来了好几次了,2013年以来唯一的一次CPI上涨在2019-2020年,是猪肉导致的,跟PPI没关系,当时PPI是负增长。
孔:为何说这次CPI也不会起来?
老:通货膨胀终究是货币现象。
孔:所以货币松了之后,通胀还可能起来?
老:当然,看松的程度,起来了再治理就是。
孔:万一通胀起来了,如何治理?
老:一方面可以收紧货币,另一方面可以加大对低收入人口的“通胀补贴”。
孔:通胀补贴什么意思?
老:通胀补贴是一种常见的政策。通胀对低收入人口伤害大,所以通胀起来了,给低收入人口发点钱,补贴生活成本的上升。
孔:具体一点,给哪些人发?
老:有个简单的办法:不交个人收入所得税的,都发。
孔:交个税的人,反而不发,不公平吧?
老:补贴低收入者,是社会公平、社会稳定的应有之义。
孔:很多交个税的人,也不是很富裕,通胀来了也难受?
老:轻徭薄赋,适度降低个人收入所得税的税负。
孔:货币宽松,不担心房市泡沫吗?
老:中国房市有泡沫的话,一定是世界上最坚强的泡沫。
孔:“坚强的泡沫”?
老:房价调控很严、很坚决、很持续,有泡沫的话,早就破了。
孔:没有泡沫,为何要调控?
老:防止房价增速过快,财富差距进一步拉大,影响社会稳定。
孔:货币宽松,不担心股市泡沫吗?
老:股市跌成这样了,还担心泡沫?股市总体估值很低,没有泡沫迹象,极少数股票有炒作,是股市正常现象。这世界上有市场的地方,就有炒作。想要杜绝泡沫,就把市场关了。
孔:货币宽松,会有利于股市稳定?
老:小幅宽松效果不大,因为资金依然沉淀在国有部门。大幅宽松有三个效果,一是降低企业成本,二是放水养鱼,三是扭转悲观预期。实体经济里机会变多,部分民营实体获得资金,基本面变好,预期才会扭转,资产价格才会走高。
孔:扭转预期,就是资金流入股市的委婉说法?
老:资金流入股市,是因为预期,流出股市,也是因为预期。
孔:所以你不担心资金流入股市?
老:担心资金的流动,不如担心背后的预期,“信心比黄金更重要”。
孔:政策会不会出台太晚,导致“哀大莫过于心死”?
老:三根阳线改三观,市场哪里长了心。市场最大的特点,是“没心没肺”。
孔:背后打一枪,活过来还能接着做生意,只要价格公道?
老:谢若林这么说的,余则成没这么说。
孔:夫子怎么说?
老:道法自然。
孔:货币不松,但是窗口指导增加贷款,这个有效吗?
老:如果有贷款需求,不需要指导;如果没有贷款需求,指导也没用。指导下的贷款,出了问题谁负责,指导的人负责吗?
孔:可是最近窗口指导很多?
老:过犹不及。窗口指导是一种政策工具,要适可而止,用多了正效果变小,副作用变大。
孔:之前说过担心市场生态干涸?
老:担心也没用。
孔:市场生态干涸是什么意思?
老:市场是复杂的组织关系网络,干涸太久,企业组织资本会丧失,个人人力资本会萎缩,经济网络信用资本也会萎缩。
孔:简单说就是市场萎缩的意思?
老:可以这么说。
孔:市场萎缩之后,重建起来容易吗?
老:看萎缩到什么程度。
孔:一句话概括今天要点?
老:目前经济很冷,通胀和泡沫是莫须有,货币宽松利远大于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