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摘桃与看人卖桃
枫泾蔡宏伟
许多水果远非生意人夸赞的那般美味和营养。有的即便真是那般美味和营养,也不能多吃。西瓜论块,桃李说枚。儿时每每霸了半个西瓜,拿了勺子大快朵颐,家中老人总会善意满满地提醒:“不要吃坏肚子”。长大后,懂了点医学知识,便会在庭训时添上一句——“西瓜吃多了,对肾不好。”
桃子自然也不能多吃。外公家邻居先前有一“下放”的上海人,据其自称,是复旦毕业,读生物,善种桃。夏日桃熟,日啖至多一枚。我和小舅从塘河摸来“六月黄”和他换桃,他取蟹四只,枝头摘桃四枚,黄桃、水蜜桃各二,反复叮嘱:“这是树头熟,两只给外公外婆,剩两只,一人一只。千万不要多吃!明早子还有!”
小舅认为他小气,存心每天跟我们换蟹吃。
外公表扬了上海邻居,说他懂得细水长流。
从“上海人”那里,我知道了松江黄桃和无锡水蜜桃。后来因生活圈子的扩大,市面上见到上海周浦水蜜桃、嘉兴凤桥水蜜桃、嘉善姚庄黄桃、杭州千岛湖水蜜桃、宁波奉化水蜜桃……我总有种忍俊不禁的滑稽感。看到卖桃的商贩恨不得你买上十几二十斤的急吼吼样子,我会想到旧时嘉善大云镇上卖大粪的苏北人,一心盼着乡下人摇来大大的水泥船。
“上海人”告诉我,一棵树上结的桃,口味相差很大。好吃的桃必须是在枝头成熟的,六、七成熟摘上来放在棉絮、稻草里催熟,口感就会变差。还有,给桃套袋也有讲究,袋子的材质,上树套装的时间,都不能随便。
我那时最留意的是看他摘桃,因为他摘桃是用剪刀的。我先前看到用剪刀摘桃的,是我的一位叔公。我和我的小伙伴,以及我们的父母、祖父母,摘桃的手法跟猴子并无区别。性急的,握了桃实一扯或旋几下,桃子脱蒂到手;贪心的,则连枝带叶攀折尽去。
“上海人”则不然。戴了白色的棉纱线手套,站在高凳上,细细拨开枝、叶,挑好挑子,小心翼翼把剪子伸到桃子蒂部,右手极果断地一剪,左手握了桃,便下来。摘下的桃轻柔地放在竹篮里。
虫蛀的,掉地上的,被鸟啄过的,……凡是失了品相的,“上海人”都弃如敝屣。
乡里人说,“上海人”种出来的桃,是公社工业办公室拿出去送礼的,才这么讲究。
可我还亲眼看到,“上海人”摘番茄,摘黄瓜,甚至摘茄子,也是戴着手套的。
“上海人”种桃、摘桃,但不卖桃。所以,我的看人卖桃的经历来得很迟。
把自家人生的小船划到宁波后,便有了众多接触奉化水蜜桃的售者与买主的机会。中国大陆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乡间公路两侧设置水果摊渐成乡野风景的组成内容。宁波也不例外。
桃子摊上摆放一两篮品相上佳的桃子,上面盖一干毛巾,考究点的,则是一方蓝印花布。摊位下塞了些压平的纸板箱——只要有买主秤了桃,说出要求包装的意思,这些印着花里胡哨溢美词的纸箱立马“满血”。
摊位上的桃子轻易不会出售。售者见买主有意购桃,便带买主离开摊位,去往边上的桃林,桃林里照例有一间小屋,小屋里照例有不少的码放整齐的桃子。售者满脸生春,介绍说这些桃子是今天清晨摘的,甚是新鲜。买者接过递上来的桃子,又是看,又是嗅。售者不忘鼓励:
“尝尝,不碍事!不打农药的,绿色!有机!……”
绝大多数买者都会“咔嚓”一口,然后提了桃子,满意而去。
售者知道,这小屋里的桃子并不全产自自家的桃林。
“十块钱3斤收来的吧?”
有时,也会碰到熟知行情的买主。售者便会引他到桃林,边数着树上的桃实,边努力博取买主的同情与理解:
“一棵树才结几个?!不到这个价位,只好亏死!……”
他伸出的三根手指,似乎匕首,直插买主的心。买主怯怯地让他把几枚桃放入纸箱,似乎极愿意相信这些玉露蜜露果真是与众不同。
看人卖桃的经历多了,自然会想到儿时的看人摘桃。“上海人”把桃子看成了艺术品,今天的卖桃人则单纯地把桃子看作商品。他们都很爱桃子,但动机截然不同。
桃子则依旧是桃子,确实很美味,也很有营养,但依旧不能多吃!
十块钱3斤不是零售价格吗?
昨天 19:49
十块钱3斤是集贸市场的价格
公路边的摊位所持的价格是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