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历史——项羽之死

    一、前言：我们为什么要读史？

   首先当然要了解历史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了解了历史就不容易受到蒙蔽。其次要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段历史。这就叫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要是能“以史为鉴”，发掘出历史对现代的启迪作用，可谓通达。

    很多人在读史的时候有一种伟人情结，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伟人，而全然忽视了成就伟人的代价。换一个角度，仔细想想，如果自己置身于那个时代，自己会成为伟人还是成为“历史的代价”？如果你就是成就伟人的“历史的代价”，还会产生伟人情结吗？英雄视角或平民视角，决定了读史人的代入类型。枭雄们的英雄视角是其身份地位使然，平民的英雄视角如果不是出于野心，那必然是基于愚蠢。

    今天所有的人都是历史上胜利者和屈服者的后裔，不幸者作为“代价”早已淹没于历史尘埃里，死人不会说话，也没有后裔替他们说话。在历史长河中，我们的祖先们既当过胜利者，又当过屈服者，集历史的荣光与屈辱于一身。历史，是大人物、英雄们的史诗。“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背后，是千百代、亿万万平民们充当的代价，但他们的苦难往往被一笔带过。

   二、项羽之死，众说纷纭

   毫无疑问，《史记项羽本纪》是史记中最精彩的篇章，没有之一。项羽短暂的一生与波澜壮阔的秦末农民暴动和楚汉相争沉浮，而司马迁又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使得这段历史非常具有可读性。如果要说项羽之死，其实就是在说项羽之败。王霸之争，败即死。

   有人说，项羽是失败的英雄，也有人说项羽失败是贵族败给了流氓，讲规则守信用的败给了不讲规则守信用的。这种观点，不过是读了个半拉子历史，即我前面说过的基于愚蠢的英雄视角。

   我们四川老乡李宗吾老先生则说项羽之败是因为脸皮不够厚、心肠不够黑。听起来有一点道理，但我觉得这更像是李老先生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的偏颇之论。一个人的成败得失是多方面的，又哪会那么简单。

   就项羽而言，其所作所为，不败没有天理；败，才是其必然。没有什么失败的英雄，更不是什么贵族败给了流氓。

   三、项羽为什么败亡

   (一）项羽之败，敌方之言

   项羽为什么失败？我们先看看他的敌人怎么说：

   刘邦说得比较间接，说的是自己为什么胜：“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刘邦这话，站位极高，此三者，政治、军事、经济、谋略优势占尽。

   刘邦群臣：“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

——群臣无非欲攀龙附凤，以共享富贵，光宗耀祖，封荫子孙。

   韩信：“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噁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有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诸侯之见项王迁逐义帝置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项王所过无不残灭者，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劫於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

——韩信不愧为一代战神。但计可以谋战，而不能全身，殊为可惜。

   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於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

——陈平是阴谋家，只计利。

   总结一下以上所言，决定刘项成败的是这几方面：第一是用人——独当一面的人（刘邦、群臣、韩信、陈平），第二是封赏（群臣、韩信、陈平），第三是政治意识、战略眼光（韩信），第四是民心背向（韩信）。这几方面，对刘邦而言都是加分项，对项羽而言都是减分。

   相比之下，韩信说得最全面，而且三四点尤为关键。

   (二）政治经济军事层面

   项羽之败亡原因至少有四：

   一是政治。什么是政治，说白了就是一支部队为什么而打仗，凭什么取得民心。说到军心与民心，民乐为用、军乐为战，上有人扶持，诸侯膺服，项羽简直没有一点优势。其实连项羽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政治。项羽为中国贡献了一个成语叫“衣锦夜行”——“富贵不返乡，如衣锦夜行。”所以项羽又赢得了另一个成语——“沐猴而冠”。如果不懂政治，项羽的武力值哪怕再高也不过是一介武夫。项羽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治天下，至少没看出他有什么治天下的策略。刘邦进入咸阳，废秦法约三章，封府库，萧和接管国家档案。反观项羽，直接来了个“楚人一炬”。

   二是残暴，坑降卒、屠不降、焚全城，征而不服，去而立反，所以打来打去无根据地，没有大后方，没有经济支撑的征战根本不可能长久。反观刘邦，以关中巴蜀为根据地，萧和每每都能及时补充兵源和粮草，逐鹿中原则“就敖仓粟”，所以能屡败屡战，败而不亡。

   三是对部下收放失度，要么放出去成为与自己并肩的诸侯不服调遣如英布，要么舍不得封赏而流失如韩信，打到最后没有可用之才，就连最忠心他的范增、钟离昧最后也受猜忌而不得用，凭什么打持久战？凭什么取胜？而刘邦收服韩信、英布、彭越，此三者最后成为灭项主力。

   四是对诸侯封赏没有战略考虑，全凭个人喜好，从而导致诸侯分封后即反叛，从此项羽陷入四处征讨平叛的泥潭，直至自刎乌江。

   四、结语

   纵观项羽一生，战必胜、攻必克，挟诛暴秦之天大之功、霸诸侯之至强威势，最后落得自刎乌江，也算一时波澜壮阔、当世无敌的英雄。项羽自谓“霸王”，一个“霸”字，尽显缺心眼。总之，项羽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百战百胜，越胜越衰微，所以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而归因为“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项羽之死，死于自己，而非死于英雄敌不过无赖，贵族斗不过流氓。如果英雄贵族精神如项羽，死则死耳——如其胜，才是逆天理、背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