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江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每当这句诗在耳畔响起,笔尖触碰纸面的瞬间,仿佛总能看见七百多年前那个寒夜——大都的监狱里,一盏油灯摇曳,文天祥裹着单薄的囚衣,在墙壁上写下《正气歌》的最后一笔。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对命运的抱怨,而是一颗心在绝境里燃烧的微光,亮得足以穿透千年时光,照见每个中国人心中关于“气节”的答案。
世人皆知文天祥是抗元英雄,却少有人细品他被俘后的三年。元军将他从广州押往大都,一路之上,劝降者络绎不绝:有人许他宰相之位,说“只要归降,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有人以亲情相逼,说“你的妻儿还在,何苦让他们无依无靠”;甚至南宋旧臣来见,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江山已改,何必执着”。可他始终只答一句:“我是宋朝的宰相,国亡了,我当殉国。若要我降,除非天地倒转。”在监狱里,他吃的是发霉的米,喝的是浑浊的水,寒冬腊月里连御寒的被褥都没有,却写下“时穷节乃见,垂丹青。”越是绝境,越要让气节像丹青一样,永远留在历史的画卷上。
其实“丹心”从不是文天祥一人的专属。从岳飞背上“精忠报国”的刺青,到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誓言;从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豪迈,到杨靖宇在冰天雪地里嚼着棉絮仍不肯投降的坚守,千百年间,中国人始终在诠释:“死”是生命的终点,却不是精神的句号。真正的“丹心”,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是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肯违背信念的执着,是把个人的生死,融进家国大义里的抉择。它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是岳飞在朱仙镇的浴血奋战,是林则徐在虎门销烟的毅然决然,是杨靖宇在密林中与敌人周旋的日夜——是用行动证明: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如今我们生活在没有硝烟的年代,不必像文天祥那样面对生死抉择,但“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精神,从来没有过时。它可以是科研工作者在实验室里熬红的双眼,为了突破“卡脖子”技术,日复一日地坚守;可以是乡村教师在大山里扎根的岁月,为了让孩子们走出深山,放弃城市的繁华;可以是抗疫工作者在防护服里湿透的衣衫,为了守护他人的生命,义无反顾地逆行。这些平凡人的“丹心”,或许不会被写进厚重的史书,却会被记在受助者的心里,被刻在时代的年轮里——因为“汗青”从来不止是古代的竹简,更是我们每个人正在书写的人生,是这个时代里每一份真诚的坚守。
站在时光的长河边回望,文天祥的油灯早已熄灭,但那盏灯里的光,却永远亮着。它提醒我们:生命的长度有限,但宽度与厚度,永远由自己决定。不必追求轰轰烈烈,只需在各自的岗位上,守住初心,守住底线,守住那份对生活、对家国的真诚——如此,便是以今日之“丹心”,照见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汗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