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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木子树

znb1369

2021-05-15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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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木子树

——栗溪山间札记之三

文/老庄友华  2019-07-22

秋天的栗溪,开起车不用问路,随便走都能养眼怡情。

连绵的大山就是无尽的绚烂。各种不同的灌木与大树,让红黄绿的原色,相互参杂渗透,将满山满岭蓬松松的枝叶,濡染得深浅浓淡、艳丽斑斓。林木间偶然裸出几块色泽深黑、线条刚劲的岩石,又多出了一种色调、几分情调。

梯田在山野上烙下了醒目的人工印记,好像图解着人与自然的某种关系。这一道道自然弯曲的挡土石墙,将山坡变作了一层层的平整耕地。不知梯田是不是当代的创造?这些挡土的黢黑石块,仿佛在述说自身的历史久远,述说此地从前的人丁兴旺热火朝天……

这秋之艳丽中,有一种树普通得随处可见,却又特别到艳压群芳、招人惹眼。我于斯的三分好奇,竟然收获了十分意外:这树就是木子树。

我对木籽应当并不陌生。忘不了灰色的童年,那许多从不费钱的游戏、自己制作的玩具。当年拿一根竹筷劈开半截,就成了“木籽枪”,夹颗木籽使劲一挤,也能射出老远、打人生疼。还记得粮管所也收购木籽,听说是用来榨什么油。

我分明又是第一次发现,木子树竟然长得这么出彩。我说不清,城里以及近郊有没有这种树。也不知道,自己是确实没见过,还是居然没留意、没记住如此惊艳的存在?

不过可以推测,要是早就见过、见得多了,感官也就应该麻木了,不大可能还有这般新鲜而强烈的感受——这些木子树,硬是从秋之烂漫中脱颖而出,赫赫然逼来了眼前。

栗溪的木子树,或亭亭独立,或三五成群,同样都很率性很洒脱。

无论村边野外,田头溪畔,还是山上的灌木丛中,都有木子树在那里傲然耸立。而且不管背景如何变化,这种树永远都彰显出独树一帜、卓尔不群。

木子树的主干,粗壮短促而挺直。树上的枝丫好像特别多,而且长一小截就要分岔,还是十分规则的一分为二。于是,满树的“丫”字从大到小延伸着,渐次扩展开来……远远看去,一棵树正如一条汇纳无数涓流的大河。

这些树上的枝柯,都是梗直的,转弯分岔也绝不绵软弯曲,全部绷成了一个个硬角。每条枝柯,仿佛都在奋力地向上向外奔去,都在执拗地表现出铁骨铮铮。这一枝一柯,俨然一个气冲牛斗的汉子,捏一管硬笔急急重重划出来的。其一笔一划,无不刚直遒劲,透出一股高昂激烈之气。

木子树的色彩更是惊艳。枝是黑的,叶是红的,籽是白的。木籽密密如满天星,在满树红叶的云里闪烁,白得十分耀眼。但更耀眼的还是红叶,这一树树的,简直是醉了酒泼了血着了火,比枫叶更浓烈更深沉……草木无情么?这些树,正是愈近凋零色愈浓。到了色将褪尽、雪将封枝的时刻,索性不管不顾,搏它个热热烈烈畅畅快快的一红!

这些树叶的色调,又还各有不同。每一棵树,都像在竭力地张扬个性、显示差异。红是基准色,也分深浅浓淡,更有黄与绿,还在不懈坚守。于是从深紫到浅红,从红黄到黄绿,也算应有尽有、蔚为大观。还有些树,则已是树叶落净,只剩下密密的白籽,点缀着铮铮的黑枝……我又是意外发现:相同的树,生长在相同的时间地点,竟能存在如此之大的差异。

当然,木子树也有遗憾,尽管品相不俗,却没有丹枫的那份幸运,终是名不见经传,登不上大雅之堂。这么些年,在各种文学艺术作品中,我几乎从没见到过它的存在。不知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本该为木子树受到的冷遇,叫声屈鸣鸣不平。

从栗溪归来,少不得三五朋友聚聚,把酒言欢,慨当以慷。

我这大山之美、木子之醉,纯属新鲜出炉。借着酒兴分享一番,也赚来了不少动容、动情的回应。

没有料到,一位在山里生活过的朋友,这时不紧不慢开了腔,对木子树不吝刻薄的好一通贬损:

这木子树,不光秋天红得艳,夏天绿得也特别浓。看虽好看,但这种树其实最不中用。它的枝丫太多,木质又松脆,而且腐得还最快,完全长不成材,派不上正经用场。就是当柴禾都不灵光,它没得纹路,死难得劈开,劈出来也是疙疙瘩瘩,还蛮不好点燃,燃了又不经烧……

听到这些说法,我不是没有几分心虚和惭愧,却也不甘红着脸哑口无言、就此认栽。俺既然早被大家誉为“得不得理都不饶人”,也不能枉担了虚名:

什么叫“美是生活”?教科书引用的那车什么斯基的美学命题,基本属于瞎扯。桂林山水甲天下,美不美?但不产粮食水果,只产出贫穷,能够和生活搭界么?美和有用是两码事,好看的不一定有用,中用的不一定好看……

我自然清楚,朋友一席话,让我了解到木子树另外的侧面,也就是让我再次发现了木子树。我们从《盲人摸象》小学课文中就该学会了,就算亲手摸到的、亲眼看到的,也不能说就是真实地完整的。以后,我果然又陆续知道:木籽榨出来的并不是桐油。木子树本是有毒的,用这种木材作砧板,不小心还能闹出人命来。

我也曾想过,这一次次的“发现”木子树,不过只是增加一些新的了解,并不等于有了完整的认知。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东西真像四面体、正方体那么简单。从每一个人直到万事万物,莫不是圆滚滚的球体——可以分解出无数个面来。人的可叹可悲之处往往在于:只看到了圆球的一面或几面,就急吼吼地自信爆棚,满以为成竹在胸、真理在握,这大概正是走不出封闭固执、愚蠢狂妄的根源。

……

我终于进过了栗溪的山里。这类了却心愿的事,看来还是很值得、要抓紧做的。这样随意写点见闻、体验之类,感觉也不算多余——即使没想学、或学不了雁过留声,总该对自己走过的路有个交代、留点念想吧。

本文原题《木籽树》,曾载于1987年12月1日《荆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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