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分享

今夜女友为王 (之二 节选 作者 灰蒙蒙)

这个是认证

灰衣

2021-06-18 04:09

30294 0 0

3 出水芙蓉

 

接连过了两天“雨打梨花深闭门”的日子,弄得人人都成了“湿人”。今儿可算放晴了,接着便传来了好消息,全天放假。大家都乐疯了,轰的一声就没了踪影。我和好友“诗人”也正好躲开众人,登上大坝,信步来到孤耸在吉兴湖水天之间的烟雨亭上,想找个地方安置自己的好心情。

有人说,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分左中右。而我却认为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文人圈子,心刚一静下来,“诗人”就又是摇头又是摆尾,原来他又得了一首描写美女的好诗:

 

出水一段雪

将融未融时

天子应解怜

不胜霓裳衣

 

“不用说是写杨贵妃的了,

“怎么样?

“一个字,妙

“妙,妙,到底怎么一个妙法?

“妙不可言。

“好你个妙不可言,言外之意是不值一提了。

“说到诗词,鄙人也听人说过,再好的诗也有人诋毁,再糟的诗也有人喝彩,隐微之处是没人说的清的。依我看来,这首小诗,可谓收万千仪态于方寸之间,不失为诗中妙品,只是怕——我是怕此诗既然如此精妙,传到后世免不了要被人剽窃呢。

“剽窃和剽窃也各有不同,平常人剽窃自然要挨骂,但是登龙之人剽窃却是一种时尚,比如“一唱雄鸡天下白”,剽窃者和被剽窃者不都是统领风骚吗?跟你实说吧,我这首诗也是剽窃来的,

“诗人高论闻所未闻,可谓惊世骇俗,一笔抹倒了千古酸儒。但眼下既没有可与争论的对手,咱们何不来点新鲜的玩意儿?

 

关于诗的争论突然被掐断了,两人的眼睛都转向湖的对岸,紧张地扫描着一片稀疏的苇塘。

“水里好像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一露头就不见了,

“看仔细了,别是去年那个淹死鬼让咱们给碰上了。

“不像是淹死鬼,倒像一个——美人鱼,——什么都看不清。

“吉兴湖有美人鱼?天那,可能让你的诗打动了吧。

“我说过这里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嘘,别出声,咱们悄悄绕过去,最好能有两个,省的咱俩——

“怎么,若是只有一个呢,你还要和我决斗吗?

“不,我不喜欢美人鱼,我只喜欢糖醋鱼。

     *

完全是按着从电影里学来的方式,我们弯下身子,悄没声的在树丛中穿行,在光秃的岩石上卧倒,匍匐前进,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接近了那片苇塘,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别说是美人鱼了,连片鱼鳞也没看到。这也好,省的有人去决斗了。

折下一枚重辫的野蔷薇插在扣眼里,我忽然觉得自己不那么丑了,忍不住要到湖边去照个影。这完全是个罗漫蒂克式的举动,谁料忽然听到一声惊叫。原来有人躲在那个青石砬子后面洗头。先是雪白的脸蛋儿,接着是雪白的颈子,雪白的肩头和胸脯。且不说她娇柔中含着的娇妗,灵秀中透出的稚气,高贵中附丽的端庄,只要看一眼她腮上那两个被爱神掐出的酒涡,就足以使人春心荡漾了。——但我仍没忘记偷偷扫了一眼,断定她没在水里的膝盖以下部分是人腿而不是美人鱼的尾巴。

她还有一个女伴呢,她们把软绵绵的身子懒洋洋的靠在岸边的岩石上,取了一个有分寸的放纵姿态,她们一边歪头拧出头发里的水,一边慢声细语地调啾了好一会儿。不要问我偷听了没有,反正我知道了那个发出尖叫的女知青名叫秋芙蓉,她的女伴叫苏小青。我的心中暗想,也许叫她出水芙蓉更合适些。嘴里便溜出了“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句子。

姑娘们忽然发起了脾气.

“你是谁?你干嘛乱叫人家名字?”

“谁乱叫了”

“还敢抵赖,我明明听见你在叫芙蓉嘛”

我和“诗人”知道和她们是没法辩解的。便闭上了嘴巴。发现那两位姑娘正斜眼打量着我,敢情是拿我寻开心吧,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去,但在眼角的余光里,我依然能瞄到二位姑娘掷过来的挪揄的眼光。

“该死的”,我在心里骂了她们一句。

“你干嘛骂人?”凭秋芙蓉的鬼精灵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她疾言厉色地向我喊到。“告诉你,跟姑娘们在一起要有礼貌。”

“我什么时候骂人啦?什么时候?”我结结巴巴地吐了几个单词便决定息事宁人算了,但在私下里我是以胜利者自居的。因为我竟能对两位这么美若天仙的姑娘有机会表示大丈夫式的宽容。但是不行,她们又笑起来了,不知哪一位还送了几滴水珠在我翻开的书上,看来除了全线退却再无良策了,谁知却来了个异军突起,大名鼎鼎的怀水不知从什么地方杀了出来。

 

怀水是和我们一个车拉来的,一下车便成了引人注目的人物,山村里的人很少能见到这样一副尊容:驴脸、塌鼻子、扇风耳朵,命运好像专为使他能尽善尽美,又特别赐给他一个公鸭嗓子。这就是鹤立于我们这个鸡群里的“知青之花”怀水,——虽然他的所谓知识也只限于能够识别啤酒瓶上的商标而已。好在是县知青办并不以貌取人,他们一度为他在忆苦思甜大会上的即兴泪水所绝倒,便把他推上了这个小小的社会舞台。

怀水今天早晨刚刚得到宣传大好形势标兵的头衔。再加上他的出场方式和容貌同样惊人,竟使得湖畔出现了片刻的静场。但怀水把这现象理解成对他身份的特殊尊重,便不得不假装斯文起来,于是便有了下面这一幕。“秋芙蓉”,怀水向正在水中躲闪着的姑娘们喊着,“别躲呀,大方点好不好?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就是爱看书的、喝墨水比喝啤酒还多的云之和“诗人”——,喂,你们听说过云之么?”

“呀,他就是那个书呆子呀,怪不得长得——”,下文突然中断了,两个姑娘都笑得前仰后合。我真奇怪她们怎么没有被水呛死!怀水呢,更是无计可施,他一边徒劳地辩解着,一边还不时陪上一个傻笑。

“好吧”秋芙蓉陡然收住了笑声,正色说到:“就算他呆得不那么历害,那么你昵,你也该有个名和姓吧?”

“我?怎么,你们连活学活用江青讲话的标兵都不认识?告诉你们吧,我就是怀水,怀水就是我”。

“哎呀,原来那个叫‘坏水’的就是你呀。”

连我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怀水呢,又是咬牙又是跺脚,一连串作出几个吓死人的动作和脸谱,但这只能给姑娘们增加新的笑料而已。她们快活地撩着水,嬉戏着,笑闹着,忽而显露,忽而隐没。秋芙蓉呢,更是乐不可支,她见我们在岸上面面相觑,便偷偷掬起一捧清水,冷不防向我们泼过来,怀水是早有准备,我却在迷登登中洗了个冷水澡。

“哈哈哈……”

整个湖畔都荡起了年轻的笑声。我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尘,弯腰拾起一块石子,可是等我一本正经地拉开打的架式,她俩却把身子一扭躲到石砬子后面不见了,只让我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圈圈地数着她们身后留下的美丽的水纹儿。

*

 

傍晚,细细碎碎的小雨又下起来了,我的心境和气温一起凉了下来。我随身只带了一套衣服,如今沾在身上就成了体形衣裤,幸好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因为青春本身就是没遮拦的。当然,如果你的眼光有些涩,它会在女知青的胸前巡视几圈,你就会发现那是一片刚刚隆起的但还没有被人知晓的新大陆,而在被异样的眼光偷袭的时候,那儿竟然是完全不设防的。

我不能说是在雨中经历了一场洗礼,然而如果爱具有宗教一般的神圣性,我倒情愿在雨中洗去一些心中的烦恼,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和一些似曾有过又难以言述的约定。为了这个,我特地选了一处水塘,就那么站在齐腰深的艾蒿丛中静静品味着那“烟衰雨笠卷单行”的意境。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打发这段时光的,我也不希望有人问起我,孤独确实是一种奢华,因为没有人可以分享;孤独又是一种境界,因为没有人能够闯入,绝对不可以设计又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至于我的孤独是什么样的滋味,还是不说为妙吧,因为其中有很多狂想的成分。

 

 

4 预制厂的孤灯

 

“唉,吉兴湖的水泥预制厂啊,我若是忘记了你,情愿我再一次遭到上山下乡的惩罚!”——我在这里采用了抒情诗的格式,我以如此虔诚的心情描绘那几间千疮百孔的破厂房是因为这里面珍藏着我一生中少有的几个没加装饰的笑影。谁也不知道,那所宽大的被弃置了的空屋子,在那些最初的日日夜夜里,对于我也许正像太虚环境之于宝二爷呢!

夜半更深,万籁俱寂,露水、流萤和星星装饰了山村之夜。静是它的基调,但偶尔切入的一缕缕神秘的夜声,也不会破坏它的庄重感。流星拖着它的尾迹,不知落入了谁的梦,这样的夜,静得生不出一点暇想。但是如果有那么一双不眠的眼睛窥见山脚处一星幽幽灯光,望见了灯下还有几个人影在飘忽,他会不会以为是进入了仙境?

那么就让我称他为逍遥仙吧——我最先结交的朋友玉国,他在这儿已经修炼半月多了。多少个晨昏,他很少有乱了方寸的时候,据我看来,他对风靡一代人的再教育,抱着一种天然的淡漠态度。这一半是出于他的理智,另一半则是出于他的天性。他不屑流于哪些争名逐利者之流,而甘愿偏安于这被遗忘了的一角。当然,做这样选择的不止他一个,但能够在语言和行动上一开始就表示得如此明白,而且一直坚持到最后的,在吉兴湖无疑的只有他一人。因此,他完全有权力获得逍遥派的发明权,并因而成为这一派的中心人物。当我折戟沉沙、一路风尘踏入这个小圈子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在天地翻覆的中国大地上还有这么一块净土,更令人惊叹的是在这些息影仙居的人群中,居然还都是出双入对的。

 

白梅、李英、芝兰,这些名字本身就是诗。妙不可言的是它往往在一个字上概括了这些姑娘们的内涵。也许有人觉得这太平凡了,但平凡而不平庸正是朴实无华的题解。这些姑娘们一定很乐意听到这样的赞美,而且这也是我能以平静的心情欣赏到的女性美的典型。人们完全可以期待我的妙笔生花,梅花的头衔是属于白梅的,如果说坚贞质朴、个性强是梅花的特色,它也完全适用于这个十九岁的姑娘。纤细的身段,苗条而不单薄;瓜子形的脸,清瞿而不消瘦;活泼的谈吐,泼辣而不粗俗。总之,这是一枝色香姿俱全的梅花。和她很要好的是一枝月桂。她文静而内涵很深,浓郁而讲究风度,慎密而懂得自爱。这是一位幽贞贤淑的楷模,她有意识地注重心里平衡更甚于外表风采,她的绝技是在表示关心的时候,才表现自己,她有本领给人第一个印象之后便永远保持这个印象不变,我想这一定是她的自爱艺术。你休想在她身边生出冲动的邪念,但你可以充分意识到自己是个男子。因为她选择的交感方式主要是暗示的,潜移默化的。这时候任何一个注视着她的男子不蒂是裹在一团浓郁的芳馨里,这就是李英。至于那株小灵芝——芝兰完全是另一个类型的。天真烂漫是她的主要特色。仿佛是为了陪衬白梅的冷艳,她天生了一种热烈的性格。而和李英的文静相比,她又偏是好动的。在开怀的笑中你可以认识她的一半,而另一半则振荡在她的歌喉里。这是一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忧愁的姑娘,虽然有的时候她也爱哭,但那主要是为了让人哄她。这是一个可爱的姑娘的可爱的狡猾。就是这样三位气质不同的女神守护着我们这块不大的净地乐土。这个时候的我比什么时候都更相信那句古代欧洲的谚语“在美人保护下的人是不会遇到不幸的。”

请不要过于羡慕我的命运吧,其实,我所能要求于她们的也只能是这个印象而已。这是因为这三位姑娘已不可能再多地给我什么了。如果说爱也可给予的话,王雨军、玉国、华林这三只大雄蝴蝶对于花的敏感一点也不比我差,他们分别热恋着梅花、月桂和灵芝。眼看着三组不同风格的爱的图案在我的身边展开,我的心是平静的。如果爱曾以单纯和自然表现自己的内涵,那一定是在这个水泥预制件厂的夜里。而我有幸在这个爱的投影中祝福这个爱,是有权力爱他们大家而且要求他们大家的爱的,当然是在更广泛的意义上。

 

我没有赴过国家级的盛宴,但即使是那样的盛宴也换不去我们在预制件厂里的那一次次夜餐。光是那大米的来历,就很有传奇色彩,那是男人们的冒险事业,然后再由白梅挑出沙子,李英放在水里把米洗净,再由芝兰把饭烧熟。等到半生不熟焦头烂额地盛在饭盒里端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就简直成了一件艺术品。紧接着轮到玉国表演打开啤酒瓶子的绝技,眼看着泛着白沫的啤酒倒在蓝边大碗里,我们禁不住齐声欢呼起来。而我精心杜撰的祝酒辞更为这个场面推波助澜。如果女士们肯赏光呷上那么一小口,我们更是乐不可支。不过这种快乐是不可以经常乞求的,但我们总有些鬼聪明使这个夜餐高潮迭起,试想还有什么能够阻止年轻人的陶醉呢?让什么劳什子上山下乡辛苦劳累想家失眠统统见鬼去吧!我们所关心的只是自己所倾心的女友们笑了没有,只有她们才值得我们频频干杯!美丽、纯洁、高贵、多情,多少赞美之词也表达不了我们对她们的铭感。但这是出给天才的题目,处在美人和美酒的双重陶醉里,我要对白梅说王雨军英俊,对李英夸玉国心诚,芝兰呢!自然最喜欢听华林洒脱。我相信我的全部才华都是用在这些夜里了。如果她们还没有得到满足,那就只好感叹自己为什么没生成“三流影星”了。

 

我的女伴们用挪揄的嘲笑来回答我的赞美。她们说她们只愿意接受属于她们自己的那一小部分赞美之辞,而另外的大部分,她们情愿让给另一位姑娘。这个时候秋芙蓉的名字便被引了出来。说来也奇怪,我竟意外地发现我的很多赞美辞真的更适用于她,为了这个我免不了要被大大地奚落一番。我至今还记得当白梅咬着一个诡秘的微笑,强迫我承认一个虚构的恋爱情节时,那个短暂的宁静是多么神秘。不管我是怎样一迭声的坚决否认,但姑娘们却情愿相信哪怕是最离奇的罗漫蒂克而不相信铁一般的事实。而我的快乐则是从她们的想象中看到了一个被折射出来的依稀幻想。这时候,我再也分辨不出她们中的哪个更可爱、更生动,但我觉得芝兰是更凌厉一些,这也许因为当时正值夏日,时令上是兰花的季节吧。

 

本文为凯迪网自媒体“凯迪号”作者上传发布,代表其个人观点与立场,凯迪网仅提供信息发布与储存服务。文章内容之真实性、准确性由用户自行辨别,凯迪网有权利对涉嫌违反相关法律、法规内容进行相应处置。
举报
投喂支持
点赞
发表评论
请先 注册 / 登录后参与评论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