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重发：炒房运动——一条通往奴役之路

今天看到一篇报道【“房住不炒”四年了，天变了】https://m.gmw.cn/baijia/2021-01/30/1302082070.html?sdkver=ab0abe70

觉得应该重发我在2019年2月7日写的这篇《炒房运动——一条通往奴役之路》

炒房运动：一条通往奴役之路

文/俗士

站在今天回望肇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住房制度改革——住房市场化——之路，就会发现它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通往奴役之路。同时它也是一场起因于政府甩包袱，资本兴风作浪，席卷全国的，几乎全民参与的，波澜壮阔的运动，一场炒房的运动。这场运动令全民乃至政府自己都处于癫狂之中。

对于这场“炒房运动”，有很多值得记录的细节。我根据自己的记忆总结出了几个，一方面是做一个记录，一方面展示一下它的脉络。

一、霍英东和按揭

中国住房改革的初期，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人不仅工资低，也几乎没有存款。要想让中国人自己买房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不解决这个难题，住房改革就无法进行下去。这时香港地产大亨，卖楼花的发明人霍英东来内地向国家领导人建言施行按揭（与卖楼花相同）的方式销售住房。他的建言被采纳，中国的住房改革得以顺利进行。但按揭也让住房有了金融品的属性，成了一种高杠杆率的金融工具。它也是后来房价上涨的一个重要原因，并且让房子的居住功能退到了次要地位。

二、中美两个老太太买房的故事

中美两个老太太买房的故事：一个中国老太太和一个美国老太太进了天堂，中国老太太垂头丧气地说：“唉，过了一辈子苦日子，刚攒够钱买了一套房，本来要享享清福啦，可是却来到了天堂。”美国老太太却喜滋滋地说：“我是住了一辈子的好房子，还了一辈子的债，刚还完，这不，也来到了这里。

三、“地王”④和“夜光盘”

炒房运动中，地王频出。一个地王诞生，就会带动周边房价大幅度上涨。随之而来的是各地地王信息霸屏和全国房价上涨。

地王如何有如此大的威力呢？因为地王诞生的原因是房地产商背后强大的资金保障，而银行对于房地产的信赖和支持又是因为他们相信作为操盘手的房地产商手中掌握的巨大的资源，即房地产商与普通购房者之间巨大的实力不对称性，能让他们完全掌控局面，稳赚不赔。再加上房地产商还有不正当销售手段为保证。“夜光盘”就是他们最拿手的伎俩，而且屡试不爽。

另一个现象是频频上演的“夜光盘”。所谓“夜光盘”是指楼盘早上开盘即被告知所有房子已经售罄。从已经揭露出来的信息看，其实并不是那些楼盘真的那么好卖，而是开发商花钱顾人（托）排队，到开盘时签假购房协议制造的假象，是一种销售策略。不过这种方法是明显的公然的欺诈手段，然而这种方式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那些以市场经济不应该被政府干涉而反对政府对房地产的调控的专家、学者们却对房地产商这种公然的欺诈置若罔闻。

如果说“地王”还是房地产商自持实力雄厚的一种傲慢，那“夜光盘”就是房地产商对公众的赤裸裸的藐视和嘲弄。

四、注水的“刚需”

“刚需”即刚性需求，是指年轻人结婚成家必须一套房子，是一种必然性需求。我认为，如果一套80平方米的住房能满足基本使用，那么一套120平方米或更大的住房就不是必然性需求或“刚需”，而是一种舒适性需求。问题在于，如今“刚需”族买房也有很多是100平方米甚至150平方米的房子，显然这已不能算作“刚需”了，但由于是唯一的一套住房，又具有了一定的“刚需”性质，并成为一个普遍现象。我认为可以将这种“刚需”称为“注水的刚需”。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几个，一个是房产商很少甚至不建小面积的房子；另一个是普遍对房价上涨的期待——大房子受房价上涨的影响收益更大；第三个原因是，各类媒体和影视剧宣扬的豪华生活诱使人产生购买大房子的欲望。对于第三个因素，我想引用拉吉·帕特尔的《经济学的缺陷》中的两段话来说明：1.“越来越多的财富集中到了少数人手里，他们的生活方式经过媒体的美化，令得大多数人的期待越发超出自身能力所及。我们对原本会为之欣喜若狂的商品感到越来越不满。想想你的电视机——有可能，5年前你对它感到很满意，今天却不一样了。电视机哪儿都没变，可当你在潜意识里把它和铺天盖地的广告里更大、更亮的新款式一比较时，突然之间，它变得那么差劲。”

2.“所谓的“地位性商品”——向你及社会反映你社会地位的那种商品——的贬值，解释了为什么不平等的加剧会让大多数人越来越不幸福。更糟糕的是，这种不平等的加剧是全球性的，这或许可以解释不丹近年来犯罪率上升的现象。不丹曾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国家。不丹的新国王接受过牛津大学的教育，他给自己的国家引入了卫星电视。此后，该国的国民总幸福度（这是一个反映人民生活得如何的指数，无关国民收入）大幅跳水。电视上叫人眼花缭乱的高档生活方式、塑身、服装和首饰，不仅导致了深深的怨念，还带动了一波犯罪潮，年轻人靠偷窃来负担默多克星空卫视上的那些小玩意儿。电视展现的世界，美国和不丹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达到，为了追求幸福，年轻人去商店偷起了东西。”

你是不是感到了资本的强大力量？它不仅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塑造了我们的欲望，塑造了我们的幸福感。

五、任志强和他的“钻山豹式的预言”

谈论中国这二十年的房地产，有一个人不能不说，他就是任志强。任志强一个房地产商，却被捧成“公知”。这既是这个荒唐年代的的特色，也是时代的悲哀。任志强之所以被追捧，主要是因为他那“钻山豹式的预言”——这是我在2012年写的《真话与逐臭——从干露露母女撒泼说起》提到的一个概念，是我杜撰的，具体是：“记得电视剧《乌龙山剿匪记》中有一个片段：匪徒钻山豹的枪法很好，一次，他指着一个背孩子的妇女对手下说，那个人怎么背着一个死孩子。手下人看了一下回答说，是活的。钻山豹举起枪一枪就把那个孩子打死了，以此证明他的话是正确的。”如果，把钻山豹开枪打死那个孩子那个镜头隐去，你就会佩服他的眼力，然而你注意到那个镜头，就很容易拆穿他的把戏——一个房地产商为了其自身利益当然希望房子价格卖得高，并且继续涨价，所以他当然会说今后房价还会上涨。可悲的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不但没人指出来，还被房地产利益集团包装成对房价走势的准确预言。这种把戏玩儿上几年就把任志强打造成了神一样的存在。其实这只不过是王婆卖瓜的升级版而已。其之所以能愚弄大众，一是因为房地产利益集团和购房者及其他普通大众之间的巨大的信息不对称；二是大把神话他的人和媒体。而所谓的自由、公平交易只不过是一种虚假的表象。被表象掩盖的其实是房地产买卖的巨大的不公平，是房地产利益集团精心设的局。

利用名人的影响力影响大众的想法和选择是一种投入小却效果极佳的方式。我认为任志强被包装成“大神”就是房地产利益集团用其影响力操纵房价的一个成功案例。

六、邪恶的“丈母娘需求”

“国房地产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顾云昌9月3日对房价上涨原因进行剖析，称房价上涨的主要原因是丈母娘的需求。在年轻人要结婚的时候，来自丈母娘的压力，导致男方筹钱买房。这是“特刚需求”，这一现象已经成为很普遍的现象。”这就是“丈母娘需求”的出处，后来房地产商又演绎出“你与丈母娘之间的距离，只差一套房。没有，只能叫阿姨。”还有把售房热线改成“改口热线”，等等，不一而足。“丈母娘需求”的邪恶之处是将女性严重物化、商品化，并明码标价，婚姻关系沦为交易。原本这种对女性的侮辱性的言论应该受到女性的反击才对，但可怕的是并没有出现女性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反而女性很享受这种待遇，甚至攀比房子的大小、地段和价格。这或许是被高房价扭曲的价值观的表现。也算是“高房价之恶”的佐证吧。应该说，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在很短的时间实现了男女平等，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而“丈母娘需求”无疑是一次大倒退。

七、从“买房爱国论”、“茅厕论”到“六个钱包”③

在中国这场“炒房运动”中各路专家的表现可圈可点，为这场运动增色不少。充分展示了中国知识分子“只为资本唱赞歌，不为苍生说人话。”的品格。

2008年12月，北京科技大学教授赵晓向记者表示，“作为我国经济增长较大原因的两大发动机之一，房地产发动机不能停，房地产崩盘老百姓更买不起房子”。“……如果把房地产市场砸了，问题会更大。” “在目前情况下应该意识到，买房子就是爱国。”；2009年3月19日初，茅于轼在接受《信息时报》的采访时说“廉租房应该是没有厕所的，只有公共厕所，这样的房子有钱人才不喜欢。”茅于轼的话一方面是对底层人民的羞辱，另一方面是反对政府在解决人民住房问题时做的努力（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公开反对政府建设经济适用房的政策）；

2018年4月，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樊纲在CCTV2《大讲堂》电视节目中提出，“只要六个钱包能帮你凑够首付的话，那么最好还是买房子。”在樊刚眼里年轻人应该理所应当的“啃老”。

八、房价越调控越涨的实质

在这场“炒房运动”中还有一个现象值得一说，那就是每一次政府对房地产的调控换来的都是房价的新一轮上涨，于是“房价越调控越涨”的说法就被广泛认可。对此现象，在一次与刘松萝交流时，他尖锐的指出：“不是房价越调控越涨，而是每一次房地产调控都没能坚持下去。”的确如此，只是大家没看到，或者有意忽略了这一点而已。记得我在2014年的时候写过一篇《房地产调控，需要再坚持一下的勇气》⑤的文章就已注意到这个问题。政府缺乏把房地产调控坚持下去的决心，无外乎其对高房价带来的GDP虚高和对土地财政的依赖。

诚如哈耶克所说，（苏联式）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是通往奴役之路，但反其道而行的市场化之路就一定是金光大道吗？答案是否定的，至少中国近二十年的炒房运动证明，住房市场化不过是另一条通往奴役之路——虽然它与哈耶克所说的那条通往奴役之路背道而驰。

回到中美两个老太太买房的故事，我想说的是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个故事中的两个老太太其实都是房子的奴隶，先买房的在房贷的重压下过了一辈子，后买房的为了买一套房子，颤颤巍巍的过了一辈子。两个人的一生都在为一套房子打工，是不折不扣的奴隶——房子的奴隶，也叫：房奴。同是奴隶，无非一个貌似过得轻松，而本质并无差别，也就没没必要厚此薄彼——奴隶的生活不值得羡慕。

人类自诞生至今，一直都无法摆脱必然性（必然性是指维持生命所必须的需求，如食物、衣服等）对人的统治和压迫。因此，人类一直努力摆脱必然性的奴役实现自由。即马克思所说的“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在人类走出洞穴后，人类的必然性需求又多了一项——住房。随着经济发展和科技进步，大部分人似乎已经摆脱了饥饿的威胁，人类似乎找到了摆脱必然性统治的方法。然而，资本的野蛮介入粉碎了人们美好期待。不断炒高的房价让大众承受了必然性带来的沉重奴役。汉娜·阿伦特在《论革命》中说，“必然性比暴力更加具有强迫性。”我想，资本就是利用这一点而有恃无恐的，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不断炒高房价加重大众的压力大众也会忍受。当然，他们有恃无恐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利益与关乎政府政绩的所在捆绑在一起了，即高房价能帮急功近利的政府实现其经济增长的目标，并且让政府对高房价有了依赖性。政府对高房价的依赖反过来让房地产商有了挟持政府的资本。事实也是如此，政府后来越来越依赖高房价带来的虚高的GDP和土地财政无法摆脱，以至于每次房地产调控都功败垂成。从某种意义上说，政府自己也成了高房价的奴隶。

这并非危言耸听，早在几十年前，当时的美国总统，五星上将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在任最后一次公开讲话时警告说，我们要对“军工联合体”保持警惕。他接着说“错置的权力恶性增长的可能性目前已经存在，并将继续存在下去。我们决不能让这一联合体的势力危害我们的自由和民主进程。”艾森豪威尔的担心不无道理。他看到了资本主义的精神可以劫持政府，使用公共资金填满私人口袋，又假借民主制度掩盖罪行。②

如果我们把艾森豪威尔话中的“军工联合体”换成“房地产利益集团”，他的担心和警告就像对今天的我们说的。需要说明的是中国的房地产利益集团掩盖罪行的方法似乎更高明，他们直接把高房价的责任帅锅给政府，而把自己装扮得很无辜的样子，称房地产不过是政府的“夜壶”。⑥

2019年2月7日

注：①中美两个老太太买房的故事：一个中国老太太和一个美国老太太进了天堂，中国老太太垂头丧气地说：“唉，过了一辈子苦日子，刚攒够钱买了一套房，本来要享享清福啦，可是却来到了天堂。”美国老太太却喜滋滋地说：“我是住了一辈子的好房子，还了一辈子的债，刚还完，这不，也来到了这里。

②本段话出自拉吉·帕特尔的《经济学的缺陷》。

③六个钱包，是指男方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加上女方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共六个钱包。

④“地王”，是指在商品房用地拍卖中以极高价被拍得的建筑用地，由于中国房市一直居高不下，因此地价随房价一起只涨不降，地价记录经常被刷新，这些创纪录的高价地便被称为“地王”。

⑤《房地产调控，需要再坚持一下的勇气》，http://m.kdnet.net/topic-10016509.html。

⑥任志强：这个胡适先生说的吧，撒尿的时候就把夜壶拎出来，撒完尿接着把夜壶踢到床底下去了，我们一般就是当那个夜壶的。

https://ihouse.ifeng.com/news/2012_02_16-22563900_0.shtml

附件：1.《真话与逐臭——从干露露母女撒泼说起》

http://m.kdnet.net/topic-8810106.html

2.《俗士刘松萝：我们对房价暴涨的看法（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