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导演,大鹏这部《吉祥如意》还是挺不错的,简短的片子串起了好几个典型主题,
比如“久病床前无孝子”,比如“树倒猢狲散”。比如大鹏自己说的“在外工作久了就好像两个人”,结尾有一幕真假丽丽同时出现更是点明了这个主题。
但作为一个人,大鹏显得太鸡贼了,面对姥姥去世、三舅失智,居然选择带一个剧组去实时拍摄,还引导演员去问表姐“为什么十年不回家”,真是丧心病狂毫无亲情。大概十年前我写过一句:
很多家庭问题并不是说谁坏,单独看每个人都是好的,但凑到一起就是问题,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拉开距离,各过各的。
本以为是创造的剧本找了一堆素人演员,结果看了导演专访,原来是真事。那些人真的都是导演的亲戚,那些事也都是真实发生的,姥姥的确过世了,假丽丽陷进去,真丽丽脱离出来,一切都不是演的,被打动了。
树倒猢狲散,三哥年轻时帮了家里大忙,生病后的口头禅也是文武香贵,记得的不是自己而是兄弟姐妹们,母亲过世那天脑膜炎变傻不记事的他居然哭了。
假丽丽提早体验,融入家庭,沉浸进去,真丽丽十年没回来,和导演一样产生疏离感,蛮戏剧性的,真的是“天意”。
大鹏这次可以称得上导演的称号,惊艳了大家,推出了一部饱含私人情感与表达的作品。前半部分吉祥是虚构的生活模仿秀,后半部分如意是由真实记录素材组成却充满意料之外的曲折模糊。模糊虚实并非难事,但其厉害之处在于用最简单的方式组接两者,触发我们的感知,对于亲情的展现作用会反思自己与家庭的关系。
一个家庭里,有什么不想尽的义务就会想到女人:无论是曾经照顾了20多年的二嫂子,还是已经表态再继续下去就离婚离开这个家。还是十年未见父亲,回忆童年带来的也只有伤痛的“丽丽'',一回家就被道德绑架要她带走父亲照顾。
甚至是已经离婚,从未露面的前三嫂,还要被亲女儿说如果没离婚,父亲会被照顾得好一些的遗憾。假丽丽在听到真丽丽讲这样的话的时候,都听不下去,转身离开。 一个家庭就是这样吞噬掉一个又一个女性,照顾人,家务活,这些义务,不是非要女性承担不可。大哥说了那么多,能不能也真正做点实事才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个电影最主要的问题是视点没找对。导演理所当然从他的旁观视角,和他舅舅含混不清的的视点出发,导致影片不成体系、表达混乱。 舅舅的精神世界他没法进入和展现,他的旁观视角也只能提供怜悯没法进行思考。
但实际上,影片有一个纪录中传递出来的潜藏结构。他姥姥家有一个女性免费劳力支撑的传统体系被第三代,也就是他表姐打破了。他表姐也不是啥解放性的人,还想甩给他前舅妈。这是个城乡变化,旧有的文化体系被抛弃的故事。而他舅舅得病造成的事实上的社会性非男性,使得他舅舅成了一个权力转换的直接参照。
传统乡村权力体系的压迫与崩塌,导演根本没意识到,还在试图用传统道德去捆绑,但他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女演员是城市家庭长大的,不能理解这种乡村束缚,产生的对比参照,导演也没有深挖。
他家的一面之词,和城市错愕直接结出了混乱。
在没做任何心理预设和功课的情况下和这部电影迎面相撞,看完整个人呆住。《吉祥》结束后打破第四堵墙的衔接瞬间完全出乎意料、看得浑身颤栗,一个有些俗套的家庭伦理故事在《如意》里得到了彻底的升华。
最令人惊叹的是,大鹏在这部电影中展现出了完全颠覆以往的面向,竟是在自己原生家庭的伤口上挖掘中国传统亲情关系的复杂面貌。真实和虚构的边界被最大限度地瓦解,悬浮旁观的故事突然滑向了极有代入感的亲历,其中偶得的情感实体,尖锐得让人不忍直视、如鲠在喉。
无法想象大鹏是用了多大勇气和狠劲向着自己最私密、最柔弱的部位决然下刀,反复面对、回忆、诘问、描绘甚至重组这些家庭变故、亲情纠葛、祖辈亡故留下的令人无措而心碎的阴影。从此之后,这个喜剧人的刻板面孔开始变得迥异和立体。
他玩世背后的那份深沉,让人肃然起敬。
对于东北的孩子,对于影片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无论是雪白的村庄还是除夕夜饭桌上的祝福讨论委屈争吵,以致于刚看几分钟我就感到害怕,不敢再继续。本来想拍一拍天意,最后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天意,只能用宿命来解读至深的遗憾。中国人的情感伦理羁绊从生贯穿到死,置身其外地崩溃痛哭,置身其中的也可以事不关已。一
声诘问一阵沉默,怎么选择到底都是别人的事,外人无从评判。
对大鹏的刻板印象,差点让我错过这部好片。导演用纪录片式的镜头将老百姓们最平常的日子直接搬到大屏幕上。故事中主角人物王吉祥没有台词设计,他的一生是通过导演与其他几位人物的访谈式对话勾勒出来的。
电影没有剧情,但是由于是取材于生活,所以生活本身的变化赋予了这部电影更别具一格的起伏。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要爱生活,不要忘记生活的意义”。看似平常不过的生活,实际上瞬息万变,多么迷人。
这部影片最开始让我觉得惊喜,生活的质感扑面而来,我想放弃思考,放弃理论,单纯地进入一段生活故事。但到了影片结尾,还是忍不住对某些情节耿耿于怀,电影中真假丽丽的对比是一个亮点,可成于此,失于此,真的丽丽在镜头里成了一个冷漠虚伪的人物,这和真情投入的演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外,剪辑与镜头专门营造了一种道德凝视,问题也在试图拷问真实的丽丽,可这个人物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失语的角色,她的情况由长辈说出并被长辈理解,而这种叙事方式里潜藏着一种诱导批判的倾向。